雷茗和伍寻阳偎依在同一把伞下走向苏城大学东区的荷花堂食堂。天气很冷,雷茗的心里却热腾腾的,她时不时快乐地把手伸出伞外让雨水落在她的掌心,仿佛是在承接细雨的润泽。
“你的手都冻红了。”伍寻阳把雷茗的手从伞外抓回来塞进自己的棉衣口袋里。
站在食堂门口的黎彩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她向从另一条林荫路走来的启睿挥挥手,启睿向她跑来。黎彩对启睿说:“谢谢你的饼干哦,我请你吃饭吧。”
“受宠若惊啊。谢谢女王赐爱。”启睿贴心地帮黎彩收了伞,正要走向食堂大门,黎彩突然说:“呀,我爸让我告知寻阳到他办公室找他,我给忘了这事。要不你帮我去跟寻阳打个招呼,就说黎主任让他现在去办公室找他吧。”黎彩往另一条道上一指,说:“喏,他在那。”
对启睿来说,黎彩的话就是圣旨啊,他二话不说就朝伍寻阳跑去。
黎彩赶紧掏出手机拨通她爸爸的电话:“爸,你昨晚不是跟我提到交换生的事吗,现在伍寻阳去你办公室找你,你跟他说说这个项目的选拔条件啊。他马上到你办公室了,你先别下班,等他啊。”
“哎,你……”不容黎主任多说一个字,黎彩已挂掉了电话。
黎彩打完电话也没等启睿回来,自己就悠哉悠哉地先进了餐厅,找到了她的好友,俩个人在餐桌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看启睿进来,黎彩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朝他挥手,示意他过来。
伍寻阳听启睿说黎主任找他,就把雷茗送到食堂门口,然后掏出饭卡对她说:“我快去快回,你先打好菜,挑你喜欢吃的,多挑点,我今天好饿。打好菜到收费窗口结账,打菜的阿姨会告诉你多少钱,你拿饭卡扣费就可以了。”
雷茗接过饭卡,感觉第一次刷卡吃饭还蛮新鲜的。
雷茗打好了菜,排在一队人少的队伍后面等待刷卡结账,突然一个女生端着菜盘从她身前挤过去,来势匆匆地,把俩人盘里的饭菜都撞翻了,汤汁洒到了雷茗和那个女生衣服上。
“哎!同学,你太不小心了。”看着自己围巾流苏上的酱渍,雷茗很生气。
“你挡着我的道了,我还怪你呢!”那女生歪理找茬。
“我在排队,怎么挡你道了?”雷茗想这个大学生怎么这么没素质啊。
“你看看清楚哦,玻璃上大红字贴着“98级”,这是我们98级同学买单的窗口呢,你是98级学生吗?”女生很不友善地问。
原来学校为了避开吃饭高峰时段的拥挤,设置了不同窗口分流。刚刚伍寻阳忘了向雷茗交待这个细节了,雷茗也不知道窗口上贴着“98级”是什么意思啊。
“不管我是哪一级的学生,事实是你冲撞到了我,还撞翻了我的菜,弄脏了我的衣服,你不应该先道歉吗?”雷茗尽量控制情绪用平静的口气陈述事实。
“如果你没排错队,我会撞到你吗?你弄不清楚前因后果的关系吗?”那位女生开始耍嘴皮子了。
“即便排错队了,你可以提醒我,也不至于这么发难啊。”雷茗虽然好性子,但也不是软柿子。
“好啦好啦,别吵了。不好意思啊,她是我朋友,她不知道食堂有按年级分窗口买单的规定。”黎彩带着启睿从围观的学生堆里冒了出来。
“什么?不知道规定!难道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那位女生故作惊讶地问。
“嗯……她是西餐厅的服务员,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黎彩别有用心地解释道。
“难怪呢!”那女生阴阳怪气地说:“这么虚荣啊,不是我们学校的女生还跑到我们学校吃饭,是为了钓金龟胥吗?”
周遭围观的同学望着这场面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目光各有深意。
“有没有搞错啊,是你先碰到人家的,你还这么咄咄逼人。这是我同学的朋友,是我们邀请她来品尝校园美食的,你别用小人之心揣度别人。”一旁的启睿认出雷茗就是刚才和伍寻阳共撑一把伞的那位女孩,便帮着她怼了那位女学生一句。
“我来帮你去买单吧。”启睿回头接过雷茗手里的餐盘走向另一个队伍去排队。
“雷茗,你手没烫到吧”黎彩拉过雷茗的手假惺惺地问道。
雷茗甩开黎彩的手,忍住泪向门口跑去。
正好和进门的伍寻阳撞了个满怀。
“雷茗,你去哪?”伍寻阳吃惊地问。
雷茗没有回答,冲向雨中。
黎彩见伍寻阳来了,朝那个女生递了个眼色,那女生便匆匆离开了。黎彩迎了上去,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避重就轻地跟伍寻阳说了一下。伍寻阳立马撑起伞跑进雨中去追雷茗。
雨比先前大了些,雷茗羊绒围巾上的汤渍晕得更大片了,新皮鞋踩过一道道水洼也进水了,她忘记了湿冷,一股脑往前冲。跑得喘不过气了,雷茗就跑进路边公交站台,靠在柱子上歇会儿。
一双强大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雷茗抬头一看,是伍寻阳。
“对不起。”伍寻阳边说边解下自己的围巾帮雷茗擦湿答答的头发。
“不是你的错。是我配不上在大学的食堂吃饭,在那地方吃饭的都应该是天之骄子吧。”
伍寻阳看着雷茗斩钉截铁地说:“我吃得上饭的地方你就能吃得上饭。”然后他继续逗雷茗说:“你看,老天爷派我追着你喂饭呢。你不要跑,你跑了我还得追,天涯海角也得追回来。走,我带你回食堂去吃饭,让看不起你自恃清高的人看看这顿饭咱们到底吃不吃得了。”
“现在再赌气回去食堂吃饭何必呢。也许这就是生活中的刺,我不怕被划伤,这种见伤不见血的痛感反而能让我感受到爱的存在。”伍寻阳的体贴消融了雷茗刚才屈辱感。
“对,不必管别人的眼光,但总要管管饥肠辘辘的肚子吧。”伍寻阳道。
他们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藏书羊肉。”
填饱肚子,伍寻阳送雷茗到“蜜思”西餐厅上夜班。
刚进西餐厅,看见老板正陪着一位端庄秀美的少妇在前台边聊着天。雷茗进了衣帽间换工作服,听,准备下班的小丽说:和老板站一起的是老板娘,她过来看下场地怎么策划,准备下个周末在“蜜思”餐厅给他们孩子办生日Party。
羊绒围巾被雨水淋得湿答答的,雷茗没有收进自己的衣柜,就挂在墙上的衣钩上晾着。她走出衣帽间的时候正好老板娘进衣帽间取外套。雷茗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老板娘好。”
王老板的夫人董韵正要取下自己的外套时看见了衣钩上挂着的雷茗的那条围巾,更确切地说这条围巾本是属于老板娘的。
这是董韵最喜欢的“Piana”牌子的围巾,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围巾底部柔顺轻盈的流苏,还有那小小的烫金logo铭牌。真想不到啊,小小的女服务员竟用得起如此高级的围巾,她似乎还不甚珍惜,围巾上面随意的沾满了渍迹。不会是假的吧?!董韵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她用手揉揉了围巾。这质感,这工艺,这触感不会是假的。自己就是在杂志上看上了这个围巾淡雅柔和的米色才让王智年出差的时候带一条回来的,结果竟被他在回家路上给弄丢了。现在看见污湿的实物,董韵觉得自己还是被这条围巾种草了。
董韵穿好外套走出衣帽间,经过雷茗身边的时候不禁放慢了脚步多看了她几眼。这张脸果然是配得上那条围巾的。
雷茗没有注意到老板娘打量她的目光,她倒是注意到了正在他们餐厅就餐的一位女士。这位女士不是别人,正是上次雷茗假冒设计师给她推销西点礼盒的那位女士。
这位女士正和几位朋友在餐桌边谈笑风声。雷茗手上的这道菜这是要送往她们的餐桌的。怎么办?万一被认出啦,岂不是西洋镜拆穿,若再被奚笑几句,可怎么下台啊。可是服务员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她总不能撂下盘子不送餐吧。只能硬着头皮送过去了,听天由命吧。
“服务员,你家的法式蜗牛蒜香味太淡了。我口味比较重。”那位女士对雷茗道。
“确实,同一份食物在每个人的味蕾上会绽放出不同的味觉体验。我可以把这道菜送到后厨按您的口味重新加工一下。”雷茗低着头端起那份法式蜗牛就要离开。
那位女士很满意雷茗彬彬有礼的服务态度,目光从蜗牛上转移到雷茗脸上,这一看一下子就认出了上次在设计公司碰到的女孩——雷茗。
“你?”女士惊讶地问。
“我,我……”雷茗正要解释,那位女士打断了她,开心地说:“不用解释了,我懂。你是个识时务、会办事的姑娘。我上次跟你来买西点后觉得这里的就餐环境不错,今天就约几个朋友过来吃饭,口味还真不错。”说到这,女士打开她的小坤包,取出一张名片递给雷茗说:“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哪天你不想在这干了,就打电话给我,我收你。”
雷茗恭敬地接过名片,如释重负地道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