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勇气走进去,她浑身都在抖。
那个病房的门像是漆黑的血盆大口,吞噬着她的坚强和承受力,吞噬着她和爸爸之间微弱的联系。
韩君岑有点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那天的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回想起来的时候,总是一些片段连着些许空白,很多细节都忘了。
她记得在临走前,苏阿姨提议送她去国外留学,也愿意包揽她所有的留学费用,算是爸爸留给她的最后一笔财富,她知道自己不能争太多,毕竟接下来的日子,苏阿姨带着一个小孩会更难捱。韩君岑点了点头,表示她愿意考虑。
苏阿姨她人很好,韩君岑想着,如果不是当初她的建议,韩君岑的命运不会改变。
她有现在的成就,一部分要归于苏阿姨,另一部分,要多谢了王俊凯的绝情。
可是苏阿姨并不是完全没有私心的,她不希望韩君岑留在这个城市,她怕韩君岑和自己的孩子争林辉留下的财产,虽然韩君岑没有野心,但是送她远走高飞是最好的选择。
那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大雨越下越大,像是老天都在为她哭泣,韩君岑像个魂儿似的飘在雨中,淋得浑身都湿透了,徐紫双知道她心情复杂,全程都没有说话,也陪着她淋雨。
千言万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所有的情感,随着爸爸的离去,像星星闪着微光,远远升起在天际,韩君岑抬起头,仰着脸接受着大雨的洗礼,天上没有星,天上什么也看不见。不是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照亮守护着它爱的人吗?哪一颗才是爸爸啊?
当路过了王俊凯的学校,她才想起来,王俊凯也算是她在世上仅有的亲人了吧。
她想见他了。
她突然想抱着他哭。
虽然有点矫情,韩君岑自己也察觉了,她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鼻子酸酸的,想他了,想被他抱在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哪怕让他看透她全部的脆弱,她已经不在乎那些虚伪的伪装,她不想再装着坚强,她累了。
没有一刻比现在更需要他。
刚准备拨通他的手机,徐紫双狠命地推了她一把。
她没拿住,手机“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你干嘛?”
“你快看!”
徐紫双把韩君岑推到一棵大树后面,韩君岑抬头看着徐紫双指着学校对面的那家旅馆。
王俊凯和乔艾琳的背影赫然闯进了她的视线。
那个身影,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两个人打着一把伞,身影一闪而过,推门进入了那家宾馆。
雨下的太大,地上泛起白烟,韩君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眯着眼睛愣在原地,徐紫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抓起了韩君岑的手,“我草他大爷!韩君岑,走,捉奸去!”
韩君岑身子一歪,靠在了树上,她发现自己迈不开步子,脚像被钉在了地上,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大脑已经拒绝接受任何信息,彻底的一片空白。
徐紫双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罩在她头上,“你在这等着我,我去!”
她抱了韩君岑一下,飞速地冲进了大雨里。
韩君岑已经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倾盆的大雨敲打在天地间,升起了白茫茫的雾气,韩君岑抬起头,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她下意识抱紧了自己,在闪电和雷声的空隙,那种令人害怕到窒息的沉默,才是最让韩君岑难熬的瞬间,可惜现在偏偏只有她一个人,感觉老天爷在玩弄她。
难道是我的报应吗?爸爸突然的离开,你也突然的离开。
王俊凯,王俊凯……。为什么你变得这么陌生,难道你不爱了不该告诉我吗?
那些猜忌和怀疑并非空穴来风,我要怎么说服自己相信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情话和谎话就在一念间!
她无法想象在对面那间宾馆里会发生什么,她累了,她再也没有力气去追他的步伐。
她做了那么多,可惜他根本都不知道。
韩君岑靠在树上,闭上眼感觉天地间死一般的寂静,像是超脱了所有的烦恼和业障,她什么也听不到了,也看不到了,大脑没有传来任何讯息,她已经彻底麻木了。
哭也哭够了,淋雨也淋够了,她只是不想再面对了。
她实在太累了,只想逃避这一切,她甚至累得不想去听王俊凯的解释,她只想离开,一刻都不想再停留。她是胆小鬼,她只会跑掉,她早就变了模样,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风风火火的韩君岑,要么爱,要么滚。
事到如今,该滚蛋的是她。
握着手里屏幕都已经碎掉的手机,她拨通了苏阿姨的电话。
徐紫双撞开门冲进旅馆,把前台的服务员吓了一跳,她浑身湿透,头发一丝一缕地贴在脑袋上,正往下滴着水,样子活像是美国电影里的雨夜屠夫杀人狂,她咬牙切齿地,一掌猛拍在前台上,“说!刚才那一男一女去了哪间房?快点告诉我!否则我分分钟掐死你!”
“对不起我们有规定不能……”
“不说是吧?不说我一间一间敲门!”徐紫双粗暴地打断服务员的话,她才不怕她的什么狗屁规定,韩君岑还在外面崩溃,她没时间可以浪费,她要活活吞了那对狗男女!
服务员最后迫于徐紫双的淫威给她报了房间号,可是,1004,1116,为什么是两间房?
管不了那么多,徐紫双三步两步上了楼,深呼吸,对着1004的房门,狠狠一脚下去。
脆弱不堪的房门强烈地震了两下,因为是智能门锁的缘故才没有被踹开,只听得徐紫双小钢炮一样的喊叫在走廊上回荡。
“王俊凯!你丫给我滚出来!”
开门的果然是王俊凯,徐紫双推开他冲进房间,才发现一屋子的老爷们儿,根本就没有乔艾琳的身影,他们正围在电视机前看什么足球比赛,此时所有男生喝水的吃薯片的,坐着的站着的,洗手间正在洗澡的,全都探出头来看徐紫双。
徐紫双一愣,为什么跟她想象中劲爆无下限的捉奸场面不一样啊!
“那个,那个女的呢!”
输人不输阵,刚才的一切可是她亲眼所见,怎么能轻易被骗过去。
“什么?”
王俊凯摸不着头脑,打量了她一下,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上正滴着水,大半夜不在寝室呆着,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别装了你!老子刚刚明明看见你和一女的打着伞一起进了旅馆,她人呢?你叫她给老子滚出来!”
徐紫双扯着王俊凯的领子,就像七年前她看见王俊凯和崔樱沫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一模一样,眼神犀利得像刀子。
“乔艾琳?”王俊凯恍然大悟,“她住别的房间,和她男朋友一起啊!”
“什么?你,你说啥?”
原来临近大学毕业,乔艾琳眼见着王俊凯从来没有对她动过心,也就大方地放弃了,她不像那种耍小手段的中学生,识时务者为俊杰,她那么好的条件,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况且这棵树,根本就没有对她动过心。
前一阵子也在校外找到了一个优质的富二代男友,本来今晚想去外面好一点的酒店去住,无奈车子抛锚了,只能在这间小旅馆凑合一下,刚刚是乔艾琳去附近超市买零食,正好在超市里碰上了给同学买酒的王俊凯,两个人这才一起结伴回来,却因为完全不同的原因,开的是两间房。
“她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王俊凯被徐紫双抓着领子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像意识到什么似的,他抓住徐紫双的肩膀。
“韩君岑呢?”
两个人冲进雨里,翻遍了所有地方,寝室,学校,家里,也没发现韩君岑的踪影,天像被捅开了一个大窟窿,大雨不断地从窟窿里砸下,伴随着划破整个天际的闪电,下了整整一夜,韩君岑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茫茫大雨里。
……
王俊凯和徐紫双因为这件事互相憎恨了好久好久,她怪他对韩君岑漠不关心,让她一次次失望,而王俊凯恨徐紫双为什么当时没有陪在韩君岑的身边,让她带着绝望离开,他找韩君岑找到快要发疯,在死人一般的冷漠和癫狂的暴怒中轮回,后来徐紫双让王源告诉他,韩君岑联系她了,她已经在法国开始了新的生活,想和过去彻底的做一个了断。
韩君岑狠心地断了联系,徐紫双也和王俊凯关系变得尴尬,但不完全是因为韩君岑,而是对那个绝望的雨夜的逃避,他们俩至今不愿回忆。
韩君岑欠他的,他要她血泪偿还。
他还紧紧抓着不肯放手,这个游戏就不可能停止。
(回忆杀到此结束)
韩君岑在酒店的露台上又哭又笑,吼到最后嗓子也哑了,她想回房间休息,甩掉高跟鞋站在酒店的房门口,该死的房卡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打不开这扇门。
“3069没错啊……他妈的为什么死活打不开……”
她拿着酒还在喝,浑身酒气地嘟囔着,她还不够麻木,还不够彻底,不然为什么心会比胃还疼,为什么还是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