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数日，连城才赶至天山脚下。
一路走来皆是皑皑白雪，偶尔还瞧得见一两具冻得发紫的尸体覆在冰雪之下，若是细瞧，那些个尸体身上竟像是没有一块好肉了一般。
难道是，因着战乱逃命的难民们，冻死在这天山脚下，被生活在这天山的飞禽走兽，啄食干净了？
饶是从尸骨堆积的战场上走下来的连城，见到这副景象，心下也终是有些不忍。
这一路，但凡见到了裸露在外的尸骨，都定要挖个坑，将他们好生埋了，再磕上两个响头再走。
“师傅教诲，习武之人，当以保家卫国，锄强扶弱为己任。”
“我连城虽投身行伍保家卫国多时，却终是无法保下所有平民百姓的性命。”
“只得尽力为尔等收敛尸骨，望尔等来世免受颠沛流离、战乱侵扰之苦。”
许是因着天山天寒地冻，还未走出天山地界，连城体内多年未曾发作的剧毒，竟突然不可抑制的开始作乱。
连城拖着快要麻痹的四肢，窝在一个小雪包后，静坐调息。
只是，这次无论他如何调息似乎都无法压制体内的血气翻腾。一股一股的血气直往脑海里冲，眩晕感不断往脑海袭来，又因着无法再无力运功，蚀骨的寒气不断侵袭。
内外压迫之下，连城意识开始溃散，迷迷糊糊间似是听到了一堆杂乱的脚步声，随即一道沧桑浑厚的男声响起。
“我盯了他一路了，方才便见他走得摇摇晃晃地，定是不行了。”
“横竖他也是要冻死在这的，不若我们将他煮了吃了，说不定还能撑到北疆。”
一道苍老的女声带着惊讶反驳着：“这可是个活生生的人，怎的能为了我们活命就将他杀了呢？”
“是呀，是呀。”
那道男声再次响起，这次言语间满是凶狠。
“只不一会他便冻死了，算什么活生生的人？那就是一块肉。”
“这一路走来，除了冰雪并无他物果腹，别说能走到北疆去混口饭吃了。只怕在半路，没等冻死就先饿死了。”
“怎的？你们是想等饿到神志不清，自相残杀？还是干脆死他一人活我们这十数人？”
“这，唉……”苍老的女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便再也没有出声。
“行了，行了。”突然又响起几道稍稍年轻一些的男女之声。
“都别吵了，一路走来，要照顾你们这些个老弱病残已经够倒霉的。”
“如今好不容意有了一个活命的机会，今日若谁敢阻我活命，日后，我便用谁果腹。”
“横竖，在这连口吃食都找不到的破年头，活下去才算是本事。”
这下，再没人敢说一声不字。
见再无反对意见，一群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等连城咽气，便磨刀霍霍朝着连城而去。
如此看来，之前那些个全身没有一块好肉的尸体，不见得就是被这天山中的飞禽走兽吃了罢？
只怕，是被同类当成果腹的口粮了吧？
我被这幅景象惊得毛骨悚然，连忙转头望向无极。
“精怪之类的吃人尚且可以理解，可这群人明显是打算同类相食。竟是比精怪还可怕!”
无极神色复杂地拨了拨我鬓角的乱发，这才斟酌着开了口。
“北疆之地本就天寒地冻，除北疆城外，基本无甚吃食。再加上战乱，多少人流连失所，食不果腹。”
“饿死、冻死的不计其数。这群人打算同类相食，其实同精怪也无甚区别，都只是，为了活命罢了。”
一时之间，我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眼底满是迷惘，不知道，这群人究竟该不该这般做。甚至，不知道，这群人这般动作是否称得上是恶。
眼看着这群人便要朝着无极下手，旁边突然出现一个了穿着一个藕色衣裳、算不得十分好看却又淡雅如莲的姑娘。
来人正是当日布粥的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眼底满是怜悯，也不知是在怜悯连城还是在怜悯这群难民。
“你们便是将他吃了，也是无法活命的。”
举着匕首正要往连城身上刺去的众人，动作一顿，神色慌张地齐齐转头望来。
待见来人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脸色的紧张之色褪去。
众人将连城围在身后，几个身上勉强还挂着二两肉的汉子走了出来，恶狠狠地瞪着雪莲。
“少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煮了。这样，我们定能够口粮撑到北疆城。”
听罢这话，雪莲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身中剧毒，你们吃了他，也会被毒死的。”
众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惧，却又拿不住这女子究竟是在哄骗于他们，还是说的实话。
雪莲像是看出了众人眼底的疑惑。
“若是不信，你们大可以割开他的手指瞧瞧，流出来的是否是黑血。”
众人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先前那个发声的男子，终是拿着匕首走了过去，割开了连城的手指。
果然，滴滴黑色的血珠便那般从连城指尖沁了出来。
这下，众人皆是一脸惊魂未定。
“那怎么办？再找不吃食，我们便要饿死在这天山脚下了。”
“是呀，是呀。我已经接连几天都只吃了写雪水，早撑不住了。”
“别说你了，还有两个小娃娃呢？再找不到吃食，我的孩子们可怎么办呀！”
越说，众人脸上的悲戚之色越重。最后，那几个老弱妇孺皆是抱头痛哭起来。
几个汉子许是被她们哭得一阵心烦，推搡了外围的老妇人几下，恶声恶气地恐吓道：“别哭了，再哭便先宰了你们，便是不吃都省了些口粮。”
这下，那些妇孺的哭闹终于消停下来。
几个汉子使了使颜色，凑在一块低头一番商议，竟是齐齐抬头望向天山雪莲，眼底满是不怀好意。
甚至有两个汉子，不动声色地往天山雪莲身后绕去。
他们这是，打算将天山雪莲抓来果腹？
如无极所说，这天山雪莲一脉，想来法力低微。若是这群人群起而攻之，只怕，天山雪莲抵抗不住吧？
我不由得心底一紧。
【作者题外话】：这一章写的有些感慨，动乱的年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感恩生在种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