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方才说起林子昂时，林振国就像是一只酝酿着怒气的狮子，那么现在的林振国便是一只收起爪牙的猫。
周围的下人早已经见怪不怪，可还是难免还是想多看一眼，丞相大人不是沉着脸的模样。
自从丞相夫人去世之后，很难见到丞相大人有除了冷面之外的情绪，除非见到两个人。
一个便是面前的婉儿小姐，另一个嘛，便是丞相大人的得意弟子，也是整个大梁国前途无望、却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祖宗的大将军。
林婉儿身着一袭白裙，长发如同乌玉一般又黑又亮，举止得体，进退有度，每走一步过来，似乎都能闻见从她身上散出来的似有似无的梅香。
梅花也是能最好描述婉儿小姐的一种花朵，高洁孤傲，只与白雪为伴。容不得半点玷污。
站在正厅两旁的婢女们纷纷垂下头，似乎害怕自己呼出的浊气冒犯到眼前宛若神仙下凡的婉儿小姐。
林振国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皱了皱眉头，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不一会儿时间，厅堂之中只剩下父女两人。
林婉儿走到厅堂中央，柔柔叫了一声父亲。
随后转向一旁走得格外慢的壳子娘，开口道。
“奶娘便留下吧。婉儿有段日子没有见过奶娘了。”
壳子娘眼皮子一酸，差点热泪盈眶，重重点了点头。
“多谢婉儿小姐抬举，老奴也想小姐！”
林婉儿神色淡漠，看不出情绪，点了点头，直到转向林振国，眉眼之间的冰雪才稍微柔和一些。
“父亲何故生气？”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林振国的气便又要上来，奈何在女儿面前不好发作，只得憋着。
“还不是你那不争气的长兄，三天两头闹出幺蛾子，真不知当初怎么生了这样一个不省心的逆子！”
说罢，抬手揉了揉眉心。
林婉儿眼神微微动了一下，唇角不变的弧度，说道。
“父亲不用忧心，兄长只是还未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有朝一日，定能如父亲所愿。”
林振国听着这话，稍微宽慰一些，看向自己的女儿，满眼的骄傲，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
“若你是个男子该多好！”说罢，见林婉儿面色有变，林振国瞬间反应过来，“你比你哥哥强多了！”
林婉儿撩了撩手中的帕子，柔柔唤了一声媚珠。
媚珠是林婉儿的贴身丫鬟，不过一会儿，媚珠便双手托着托盘，走到厅中央问好。
“那是什么？”
林振国疑惑问道。
林婉儿缓缓起身，走到媚珠边上，捏着帕子将金煌汤盅上的盖子掀开。
一股热气腾腾而上，香气瞬间散开，浓郁清香，甜而不腻。林振国深深吸了一口气，瞬间觉得心神安定，旷达舒适。
“这是女儿特意为父亲熬的人参鸡汤，听奶娘说，父亲近来国事忧心，再加上兄长又……奈何女儿无法为父亲分忧，便特意熬了一盅温润滋补的鸡汤。还请父亲品尝。”
壳子娘听到林婉儿提起自己，眸中瞬间亮了一下，笑呵呵说道。
“是呀，丞相大人，婉儿小姐可是孝敬呢！您可真有福气！”
林振国笑了笑，接过林婉儿亲手盛出来的一碗鸡汤，在鼻前轻轻嗅了嗅，便大加赞赏。
“婉儿真是长大了！不像你那兄长，处处都……害，不说了！来喝一喝咱们婉儿亲手熬出来的鸡汤！”
林振国轻轻拨开上头的枸杞，抿了一口。
“真是不错。”
一心在鸡汤上面的林振国没有注意到，林婉儿自从听见他提起半句话不离林子昂，面色瞬间有些阴沉，又很快被隐藏起来。
仿佛那阴森的表情不曾在她面上出现过一样。
“父亲喜欢喝便好，女儿下去多做一些别的汤水。”见林振国面上有些犹豫，又试探着加上一句，“那父亲先喝着，我再给兄长送去一碗。”
听了这话，林振国瞬间没了顾虑，连连夸奖林婉儿。
林子昂和林婉儿几乎是两个极端，林婉儿从小便是别人家的孩子，不仅在太学成绩好，更加从小做了公主的伴读，结交的尽是京城中的名门闺秀。一曲凤求凰名动天下，被称为京城第一才女。
林子昂便是那个提起林婉儿，无不要被拎出来比较一番的对象。
处处比不上不说，还烂泥巴扶不上墙，喜欢与林振国作对。
只是林振国说来也奇怪得紧，放着十全十美的林婉儿关心不好，偏生对林子昂格外上心。
若说给林子昂的爱是百分百的，那么放在林婉儿身上的心思，便是连百分之十都不足。
也难怪林婉儿如此忌讳从林振国口中听到关于林子昂的半句话。
只是这偏生又是避免不了的。
媚珠随着小姐走在后花园，见小姐闷着心神，眉眼微微皱了一下。
“小姐，既然明知道心情不好，又为何要去找丞相爷呢？”
在媚珠看来，自家小姐哪里都好，唯独每次遇上丞相爷的事情，便分外较真。
每次总是要将自己弄成一个遍体鳞伤。
“谁给你的胆子来对我说教？”
月夜之下，林婉儿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子阴森与毒辣，与方才柔柔弱弱的模样半点不一样。
媚珠迅速跪在鹅暖石小径上，重重的一声，听着都疼。
但是媚珠却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动作也熟练得出奇，似乎这动作早已经演练过千万遍一样。
对于林婉儿声音上的转变还有逐渐狰狞的面孔，也半点没有惊奇的意思。
“奴婢知罪。”
林婉儿漠视跪在面前的媚珠，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为何不找？若是不找，他又怎么会知道，还有一个比那个废物强上千百倍的女儿可以作为他的选择，若是不找，我又如何甘心我明明比那个废物强上千百倍，却还要被他踩在脚底下！若是不找，你叫我在这偌大的丞相府，成为区区一个笑柄不成！”
说到最后，林婉儿声音几乎沙哑，从嗓子缝里面挣扎出来的声音，包含她每一个日日夜夜的思绪，每当晚上睡不着，她就会一遍遍在脑海里面重复这些话，久而久之，这就好像变成了她的一个本能。
想着这些话，带着恨意，她才能够汲取更多的营养，才能够更加养精蓄锐，想尽办法将那个废物给比下去。
让林振国知道，只有她，才是他唯一的选择。
主仆一站一跪，月华洒满整个后花园，即便花团锦簇，在林婉儿眼中也不过是一团枯枝烂泥。
蓦地，假山后传来一声清脆的枯枝断裂声，林婉儿敏锐尖利出声。
“谁！”
给地上的媚珠使了个眼色，媚珠站起来，步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