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奴回到府衙，已经是日落了。
快步进入厨房，木板搭成的小方桌上，仅剩下一个包子。
月奴看了一眼，快速转向一旁的橱柜。
“这么晚才回来，去哪了？”
人影落在厨房门槛内，一只大号绣花鞋踏入进来。月奴伸出的手一顿。
转身看向王婶，垂头行礼解释道：“小姐吩咐我出去办事情，误了时辰。”
王婶满不在意挥挥手：“赶紧去，牢房那在等着！”走到近前，挤开月奴，将碗橱里面的饭菜放入提箱中，一把塞进月奴手中。
胳膊上像吊了一块巨石一般，猛地往下一扯，月奴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王婶古怪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碎语幽幽传来：“矫情也要看地方，又不真的是大小姐。”
月奴面色一白，默默将宽袖放下来，隐住胳膊上青紫的鞭伤。
哐啷一声，锁链落了。
守门狱卒打了个哈欠，催促月奴赶紧进去。
步子轻轻落在幽暗的甬道，鞋底摩擦出声。
不少囚犯虎视眈眈瞧着这个胆大的姑娘，发出窃笑，更有甚者，说出些淫言秽语。
月奴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熟悉，但即便每天经历，还是会感觉到浑身颤栗。
一盏幽暗的壁灯出现在壁上，月奴轻轻嗳一声。
走进黑铁栏杆，蹲下身子。脸贴近，一股寒意从牢中泛出，昏暗的角落当中，凌厉的眸光射来。
片刻过后，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来了。”
月奴端着饭菜的手微微颤抖，抿唇应了一声。
“这是今日的饭菜，我回去晚了一些，你将就着……”
“她又拿你出气了？”
声音中带着嘲讽，显然是对口中的那个“她”。
月奴眼底一酸，缓缓点头：“我与琳姑娘走得近，她以为我想接近那位公子。”
角落中的人慢慢站起身，闷声咳嗽几声，隔壁的囚犯翻了个身，铁链哗哗作响。
“伤口严重么？”
“衍公子——”
月奴惊愕出声，想将胳膊抽回来，却被握得更紧。温和的力道当中带着不可抗拒。
胳膊上的遮羞布被掀开，月奴撇开眼睛，不想再看下去。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每一道青紫上流转，仿佛鲜血流出来的地方也不是很疼了。
“月奴。”衍明楼抬起头，眸中带着异样的绿光，亮得骇人。“辛苦你了。”
月奴摸着带着凉意的腕子，察觉热意蔓延上脸颊：“能、能为公子做事，月奴求之不得。”月奴压低声音，急促中带着令人窒息迷恋，看向衍明楼。“从衍公子将我从那个地方救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发誓，命都是公子的。”
衍明楼垂下眸子，狼狈住不住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矜贵，咀嚼着月奴送来的饭菜，漠然开口。
“值得么？”
月奴一怔，没有回答，苦笑道。
“公子早些休息，明日月奴再来看您。”
清瘦柔弱的身段远去，最后的剪影消失在石砖墙壁上，衍明楼头靠在栏杆上，望着那处许久。
半晌，直到锁链声再次响起，才移动到痰盂边上。
伸手扣住喉咙，将所有吃下的东西尽数吐出来。
砰砰砰，三声暴躁的敲击声，带着睡意的怒吼夹杂着锁链哐啷的声音传来。
“每天晚上来一茬，真当老子晚上不睡觉？”
衍明楼翻身，牵动伤口，疲惫地盖着眸子躺在杂草上，强忍着喉咙中的痒意。
胸口剧烈的起伏，半晌，落寞的眸子睁开，眸光如寒冰一般摄人，薄唇轻启：“还有两日。”
石室的隔音效果向来不好，以是在有人受刑的晚上，皆是夜不能眠。
衍明楼隔壁的一户，已经几个晚上难以入睡，眼底挂着两抹骇人的青黑。
听见这一声，发出一声轻嗤。
“神经病。”
他虽不知隔壁身份，但也绝不一般。受的刑具是常人的两倍还多，他听着都是一种折磨，却极少能听到呼痛声从隔壁传来。
按理说该是极被那大老爷痛恨才是，可每天又都有专人送吃的。
更为古怪的是，这小子竟每每趁人走了，拿着那些个好吃的与他交换冷面馒头。
隔壁的囚犯怎么也想不通，也是，若是他能想得通，当初也就不会为那臭婆娘养了十多年的野种。
越想越郁闷，囚犯大骂一声，沉沉睡了过去，呼噜声又响起来。
天还未亮，唐叶琳随着周凌夜走了许久，来到一处府门前。
“到这里做什……”话未说完，唐叶琳看到落灰朱门边上的牌匾，偌大的青灰色“衍府”两字眼，格外引人注意。唐叶琳身子一颤，看向朱门。
“这里该不会就是——”
“衍宅，衍家一百多口人丧命之处。”
唐叶琳浑身一瑟，急忙拉出周凌夜的衣角，生怕他一不留神走进去。
“这里死了那么多人，听说还闹鬼，为何要来这里？”
周凌夜转向衍家，眸中慢慢沉下：“有些事情需要印证。”
唐叶琳快哭出来，八爪鱼似的环着周凌夜的胳膊，也不顾他多想，吸吸鼻子赌气说道。
“你带我来的，我不管，你一定要保护好我！”
唐叶琳脑中总是不自觉想起一些诡异的传说，话本中的妖魔精怪，长发魔女。瞬间尾椎骨都酥软下来，双腿直打颤。
“怎么了？”
察觉他看向自己，唐叶琳仰头问道。
“今天早上，是你非跟着我出来。”
“……”
昏暗云雾还未散开，宛若夜色才升起之前，却已经是清晨了。
打更声从府门外传来，借着明灭的晕黄烛光，一切看起来都是朦胧隐秘的。
清风吹来，树荫沙沙晃动起来，唐叶琳站在原地冻得直抖。
一只手举着火折子，一只手在前头挡风。
小火苗晃动一下。
唐叶琳莫名焦躁起来，看向井边的周凌夜。
“咱们这算不算私闯民宅？”
周凌夜检查完最后一处，抬起头，似乎在思索：“我有令牌。”
唐叶琳看向他腰间，果真挂着一块官府的令牌，联想起上次他答应李思淼出去，唐叶琳瞬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服气哼出一声，将头转向一边。
似乎看到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