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回来了。”
周复州穿过回廊，身影若隐若现。
步履沉重，面色与藏青色长衫一般阴气沉沉。
虽说二夫人是周复州的生身母亲，如今躺在灵柩之中，却不见他多看一眼。
皂靴在林玉面前站定。
“谁让你出来的？”
林玉身子一僵，手顿在半空中未动。
“我来为母亲烧纸。”
周复州重重从鼻中出来一口气，神情不悦。
“跟我回去。”
林玉被拉扯，趴在地上，身形狼狈，下人纷纷移开视线。
唐叶琳惊愕，不过半月不见，周复州为何对林玉态度如此恶劣？
唐叶琳刚想劝说，却突然一顿。
视线落在林玉被周复州牵着的那只手上。
半截腕子露出，雪白的肌肤几乎被青紫的痕迹掩盖。
似乎察觉到唐叶琳的目光，林玉慌张缩回手，匆匆告诉一声。
跌跌撞撞跟在周复州身后走开，看方向，正是二人所住的院子。
唐叶琳放下一片黄纸，看它在火光之中渐渐变成带着红丝的灰烬。
眸中沉静。
方才林玉身上的伤口，绝对不是摔出来的。
周复州狠毒至斯，林玉坐小月子没多久，竟然如此对她？
“少夫人，您在这里。”
轻歌快步走来。
“大夫人方才醒了，食欲不振，似乎想吃东街的枣糕。”
唐叶琳稍作思索一番。
枣糕虽然甜腻，但是若能让大夫人心情舒缓一些，吃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吩咐两个小丫鬟——算了，我自己去吧，府中的事情你多加注意。”
唐叶琳突然想起什么，改变注意。
说罢，匆匆出府。
东街市集上，唐叶琳一边走，一边寻找。
她记得林玉好似也有一种极喜欢吃的糕点，也在东街有卖。
若是能顺带买一点回去，还能找个借口去她院中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枣糕枣糕，新鲜枣糕有卖啊！”
唐叶琳循声看去，是一个小摊贩。
注意到唐叶琳的视线，连忙赔笑，掀开盖子指着糕点说道。
“夫人，我家枣糕最好，来我家买吧。”
唐叶琳回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枣糕铺子，还是走了过去。
“你这摊子倒是开得怪，偏偏在人家铺子对门。”
这不是明摆着抢生意？也亏得他没有被人用棒子打走。
摊贩笑呵呵从白雾中端出两个热气腾腾的枣糕。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嚒，夫人，来，您的枣糕，一共四文钱。”
唐叶琳接过油纸包，翻开荷包，翻找银子的时候无意间看见静静躺在里头的令牌，往里面塞一塞，拿出一块碎银子。
“喏，这个给你，不用多找，你知道附近哪里卖的有马拉糕么？”
摊贩似乎在出神，见唐叶琳拿出的数目不小，喜笑颜开。
道几声多谢，这才回答道。
“马拉糕我这里就有，只是喜欢的人不多，我做了也是放在家中，若是夫人不怕麻烦，就在这里登上一会，我去去就来。”
摊贩是个顶机灵的小伙子，唐叶琳虽不至于真的相信他所言，却还是应声下来。
“你快去快回，我待会赶着回去。”
“得嘞！”
说着，将碎银子往自己的钱袋子一扔，发出叮当一声响，挂在腰间跑开。
唐叶琳下意识将小摊子与不远处的糕点铺子做比较，无论怎么看，在这里摆摊子都是及其不划算的，极有可能被官府的人看到，届时没收了东西，哭都没有地方去。
摊贩果真没有撒谎，依旧是跑回来。
手中多了另外一吊油纸包。
“夫人，这是您要的马拉糕，这钱您给的不亏，欢迎下次光临！”
摊贩额上挂着汗，笑得灿烂，露出唇边两颗小虎牙。
倒是可爱。
唐叶琳无意间生出聊天的兴致。
“你看着比我还小不少，怎么想出来卖糕的？”
这糕点闻着丝丝香甜，看上去更是可口诱人，不像是出自摊贩之手。
“夫人人美心善，更是慧眼晶晶，嘿嘿，我的确没有多大，这些糕点都是我姥姥做出来的。”
唐叶琳若有所思，正想叫他换了地儿摆摊子，可能会好上一些。
摊贩却先开口了。
“说起来，您没准还认识我姥姥。”
唐叶琳疑惑看去。
“这话从何而来？”
小摊贩一边收拾摊子，一边解释道。
“方才我无意间瞧见夫人您荷包里面的一块牌子，那东西我姥姥也有，只是——嘿嘿，没有您的好。”
一番话在唐叶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当然知道这小摊贩口中的牌子就是那块令牌。
伸手拿出来，还沁出丝丝凉意。
“你看看上面的形状，是一样的么？”
小摊贩好奇看去，伸出指头小心碰了碰。
“是，一样的，虽然姥姥不让我多碰，但其实我私底下不知偷看了多少次，保准不会出错。”
“那你知道……”
“这枣糕怎么卖的？”
一位挎着篮子的大娘走来，将唐叶琳挤到一边。
“诶，无论大小两文一个。”小摊贩动作熟练，将枣糕捡起在油纸上，迅速包好。
趁着行动的空档，冲唐叶琳眨眨眼睛。
“若您想知道更多，不防明日去东巷口找我，我届时带您去找我姥姥。”
“哎哟，仔细着一些，我说的还有那边那个。”
大娘不满开口，带着敌意瞧了唐叶琳一眼，生怕她将自己看中的抢去。
小摊贩赔笑。
“得嘞，这就帮您装好！”
唐叶琳带着枣糕回去，遇见守在门口的周凌夜。
“怎么了？”
唐叶琳愁容满面，正欲开口。
“少夫人，大夫人醒了，说是要见您呢！”
唐叶琳递给他一个没有办法的眼神，匆匆将手中的马拉糕塞进周凌夜手中。
“回来再说，先帮我将这个带回去。”
周凌夜看着被塞进手中的油纸包，嫌弃皱眉。
一丝甜香沁入鼻中，凑近一些，挑眉看向唐叶琳离去的方向，心情似乎好上一些。
唐叶琳走到院落门口，正巧碰见刘妈妈走出来。
手中端着一个铜盆，颜色隐隐发赤。
“刘妈，您这是……”
唐叶琳疑惑出声，心中却早有猜测。
“唉，少夫人，既然被您瞧见，相必也瞒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