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夜静默半晌,终是忍住脾气。
食指抵在光洁的额前,推开。
一股凉意自指尖传到肌肤上,再一层层散开,跑得最快的那一丝薄凉在心尖上纠缠许久。
唐叶琳捂着被戳那处,见周凌夜在查看尸体。
草席掀开,尸体彻底暴露在眼前,只一眼唐叶琳便移开视线。
“我觉得他不像是吃药,倒像是吃毒死的。”
飘渺白雾散开,唐叶琳以为周凌夜不会作答,他应一声。
起身拿帕子擦手。
“鹤顶红。”
嗓音凉意满满,比这月色还要薄凉。
唐叶琳一顿,注意力全不在此,盯着他手中的帕子缓缓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瞧着您擦手那帕子怪眼熟的。”
周凌夜挑眉看向手中的方帕,料子极好,薄如蝉翼覆在指尖,月色下泛着柔光。
帕上一朵绣得乌七八糟的荷花乱了意境,牵线配色杂乱,线头直往外冒,端在手中像拿着一块厚厚的饼。
连初学女红的孩童都不至绣得如此不堪。
轻描淡写一扔,方帕“掷地有声”地落在唐叶琳肩上。
“征用。”
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唐叶琳即尬又恼,无意间随年红学两手,好不容易绣出来这么一朵,她可宝贝,却被人当擦手抹布。
“你……”眼见周凌夜走向吃人的密林,唐叶琳着急,习惯性将帕子塞入裙腰,“您去哪,怎么也不等等我!人家还借帕子给您擦手呢!”
周凌夜不知是不是特意练过,走起路来即矜贵又迅速。路上树根攀枝错节,他却像在自家花园漫步。
唐叶琳须得时不时小跑几步,才不至落在后头。
“您怎么就这么走?轻歌怎么办?”
“您在思考那人为何与药庐先生同一种死法么?我也觉得蹊跷。”
“您……”
“唐叶琳。”
念得异常急促,唐叶琳甚至没有意识到周凌夜难得叫出她名字。
周凌夜募地止住步子,及时伸手。
唐叶琳还未缓过神,正想下一句说些什么好,刹不住车直朝前去。
“咳咳——松手,快呼吸不过来了!”
唐叶琳再历衣领锁喉,被拖着往后几步,才惊觉眼前一颗大树倒下,若非周凌夜扯住她领子,早就一个倒栽葱下去。
心中后怕,唐叶琳弯起眉眼,尽量乖巧,甜声道。
“您又救了我一次呢!”
周凌夜隐忍半晌,无奈。
“收起你丑陋的笑,这里没有别人,保持安静。”
唐叶琳笑意僵住,丑陋?这人审美是长在鼻孔里了么?
唇角落下去的同时,歪头思考半晌。
他的意思是说在他面前不用伪装么?
旋即又否定,就因为在他面前才需要装才对。
清晨唐叶琳从床上坐起,揉揉眼睛,轻歌正走进来。
“少夫人,您醒了,大夫人因身子不好说要去尼姑庵好生静养,早些时候已经出发。”
唐叶琳一点不在意这些,攥住轻歌腕子。
“昨晚上你怎么不见了?我好一阵担心。”
轻歌微愣,旋即笑道。
“少爷吩咐我找人将尸体搬回来,走的时候未来得及与少夫人说一声。您快些洗漱吧,少爷吩咐待会出去一趟。”
唐叶琳心中好奇,却也知周凌夜这么说定有他的道理。只是扫寻两圈也不见年红的身影。
“少夫人,年红已离府,本说要等着少夫人醒来,可……那头好似催得急。”
有这么着急么?爱情真叫人疯狂。
唐叶琳感叹一声,一大早就被人喂这么口狗粮。
什么时候她也能……脑中募地浮现一人身影,唐叶琳募地打住。
“在想什么,笑得如此欢脱。”
周凌夜进门,轻歌无声退下。
“想撒狗粮。”
唐叶琳脱口而出,募地转头,一张陌生的清秀脸庞印入眼帘。
漆黑的眸中微顿,点头评价道。
“你挺适合。”
唐叶琳嘴角抽搐两下,心道要适应,他们之间的代沟数不胜数。
若真要计较,最先卒的还是她。
“您这副打扮,是要出去?”
周凌夜将手中的纸张拿给唐叶琳。
“这是仵作查验后的结果,你带着去宇文家。”顿了顿,周凌夜加上一句,“我同你一起去。”
唐叶琳正看着结果,发现与周凌夜昨夜所说丝毫不差。
闻言瞳孔一亮,期盼地看向周凌夜。
“若是真的能还周家青白,那我有奖励么?”
许是女子眸光太亮,周凌夜下意识撇过头,呷一口茶。
“嗯。”
耳旁传来欢呼,微微转头,早霞万丈,穿庭入房中。姑娘颊上红晕,比胭脂更好看。
樱桃小口一张一合,耳力极好如他,竟也未听清说些什么。
漫天霞光透过她面上印入他漆黑的眸中。
唇角不自觉勾起。
只觉若如此单纯,这样的日子也并非不好。
“噗呲——”
长街上,轿中探出一个小脑袋,对着轿边侍卫小声道。
“你身子不好,若扛不住,进来咱们一起坐。”
清秀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抽搐,学着她的话。
“我若进去,他们要扛不住了。”
唐叶琳探出身子,扫一圈抬轿的人。
分明认真抬着轿子,耳朵却竖得老高。
“其实我有点怕待会……”
话未说完,一个颠簸,后脑勺狠狠撞向窗弦。
唐叶琳捂着脑袋吃痛出声,睁眼分明看到周凌夜眸中星星点点的笑意。
好像……也不是那么疼了。
“少夫人,到了。”
嗓音微哑,带出丝丝磁性。这三字在他口中,似调似侃,有种叫人脸红心跳的能力。
许是发愣耽误片刻,帘外传来催促。
唐叶琳急忙回神。
“来了。”
拉开帘子,四目相对,距离极尽。
唐叶琳眨巴两下眼睛,尴尬出声。
“我、我出来了。”
“嗯。”
周凌夜放下帘子,看向那逃也逃似的身影,莫名泛出一丝笑意。
余光瞥见车夫探究的视线,轻描淡写转身,那四个车夫顿时一瑟,不敢多看。
宇文府的人倒是奇怪,这次并未多加阻拦,只是请唐叶琳进去,在前厅等着。
唐叶琳随眼看去,府宅极大,处处精致玲珑,假山水木,皆可入画。
小小的一处前厅都如此讲究,可见这小将军为人定是难缠。
从廊道疾步走来一人,唐叶琳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