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着跑着，唐叶琳慢下来，陡然停住。
怯生生看向远处，耳朵动了动。
有声音传来。
那声音太过细微，她一时间分不清楚。心却突突直跳起来。
“阿夜，是你吗？”
清脆中带着颤的声儿在暗中蔓开，声音消失一阵，唐叶琳等得辛苦，只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那声音绕过坎坷的岩壁，终于传到她耳中。
不如先前那般温柔、带着抹不去的疲惫，沙哑，一下叫人眼眶发酸。
“怎么那么不听话？”
唐叶琳哭笑出生，眼角落下两颗热泪，下意识往那边奔过去。
“等等。我过来。”
唐叶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重重点了点头。心中藏着千言万语要同他说，却只能憋着，等他过来。这短短的路程，却比从南城到京城的路还要长，还要曲折。
唐叶琳咬着唇，满心期待看着他的影子出现在拐角处。
明明是一片漆黑，她却能看得清楚他的轮廓。
那是额头，是眼，是鼻，是唇，是他的肩，是他的腿……
唐叶琳哭出声来，再忍不住，往那边奔去。这下，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了。
周凌夜被她撞得一个踉跄，只得靠在墙上，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
双手腾空张开，有些无措。
“怎么了？”
唐叶琳心中难受得紧，又空落落地发慌。她察觉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只得紧紧环住他的腰身，生怕人下一刻就凭空消失。这下听到他说话，心中又像被一切美好的东西塞满，叫人从地底到天上，头脑也糊涂起来。
“没什么，就是……想好好抱抱你。”
厮杀一番之后，周凌夜身上并不算干净，甚至带着一股子腥臭的尸味儿，也因此不敢回抱她。此刻被她一番话搅得心软得一塌糊涂。用胳膊环住她，微微挽着腰身。
轻轻在她耳旁笑了一声：“不叫人省心……这不是……没事么……”
声音越来越小，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毫无防备，周凌夜高大的身躯如山塌一般，朝唐叶琳压去。
唐叶琳惊呼一声，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整，便僵硬在嘴角。异常滑稽。
“嗯”
周凌夜身形一顿，撑住岩壁，疲惫半撑开千斤重的眼皮子，待见她反应过来，才终于坚持不住，轰然倒塌。
唐叶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木讷地，将摔在腿上的人珍宝般护在怀中，替他理好发髻，屈膝，小心翼翼捧着他的脸，凑近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睫毛微微颤动着，像秋风中的花蝶翅膀。
“阿夜……安心睡一会儿，剩下的交给我……”
唐叶琳将周凌夜带回溶洞时，已经筋疲力竭，撑着手瘫软在地上，看看躺在深潭边，神情安然的周凌夜，唐叶琳感觉内心被渐渐充满，空无感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便周身狼狈不堪，却依旧能瞧出风华绝代。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无可替代。
在流光溢彩的潭水旁，犹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上下透露着一股矜贵与高洁，能辟开所有的邪祟，护她周全。
那双深沉的凤眸紧紧阖起，似有什么搅乱心绪，让他在梦中也不得安稳。
唐叶琳慢慢爬上前，心疼地，用最轻的力道替他抚开眉心的褶子。
霎时间，指尖像是被滚烫的水蒸气灼伤般。
唐叶琳猛地收回手，放在唇边，惊慌失措。
“怎么这么烫？”
呢喃着，将额头抵上去，果真，这热简直要将人烧熟。
唐叶琳手忙脚乱褪下外裙，牢牢裹在他身上，又忙取下自己的荷包，东西散落一地，慌乱巴拉好一会，才找到要找的药丸。
倒药时，手一抖，散落在裙摆上。唐叶琳扔开瓶子，扑倒周凌夜身边。
微微掰开他的唇。
周凌夜向来警惕心极强，即便在昏迷当中，也有着实打实的防备。此刻愣是用了各种法子，也不见他唇口张开半分。
唐叶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忙中生出一计，伏在他耳边说道：“阿夜，是我，快些将药丸吃下去，否则我不会安心……”
唐叶琳本不抱任何希望，谁知说完之后，肉眼可见的，他唇下紧张的肌肉一下放松下来，面上也多出几分安然，静躺在那里，有那么一瞬间，唐叶琳都要以为他几乎要醒过来。
唐叶琳抹开眼角的泪，埋怨道：“真是的，瞧我怎么又哭了，我可不是一个小哭包，你也不准笑我……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我们肯定能走出这个鬼地方……”
唐叶琳说着，将药丸塞进周凌夜唇口之中。又用自己的帕子洗干净，吸了些水。顺着他的唇流进去。
临了细心替他抹掉唇边的水渍，擦净脸颊、手上的污渍。
唐叶琳拖着他的手，愣愣出神。
指尖的脉搏若有若无，混乱至极，虚弱至极。若单是对付尸人，该不会这么虚弱才对，他是不是……身上还有别的伤口？
唐叶琳猛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肯定不可……”
唐叶琳瞳孔微缩，似乎想到什么，疯了似的扑过去，扒开周凌夜身前的衣裳。
一片玉石般的白皙上，出现块极为扎眼的墨黑，在左心口蔓延开。
往细了看，那墨黑仿佛是无数条细到不能再细的丝，交错缠绕在一起，似乎将什么东西团团缠绕起来。
指尖轻触，那一团黑线随着心脏一颤一颤，似要蹦出来，彻底缠绕上她指尖似的。唐叶琳猛地收回手指。
他怎么不告诉我……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周凌夜……你可真是……
唐叶琳如鲠在喉，似被一直大手扼住脖子，呼吸都艰难起来。
抬头，狠狠吸了几口气。
不能哭，她今天已经哭得足够多。
唐叶琳垂头，默默替他整理好衣裳，神情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似的平静。
“阿夜，你好好在这里躺一会儿，我出去探探路，等会便回来找你。”
细心交代完，唐叶琳替他盖好衣裳，又在眉心落下一吻。像他能听到似的，又说道：“乖乖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