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当中,一踏入便有一股子酝酿多年的霉气儿。
冷气森然,林振国身着白色中衣,站在小窗前,仰望着湛蓝的天空一隅。
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嘴角微微抬了起来。
“你来了。”
周凌夜示意让身边的人退下,外牢门再度关上,偌大的暗牢之中,只有他们两人。
“在你书房当中,找到了你私通敌国的证据。”
林振国身子一僵,闷声笑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东西是怎么从老夫院子中找出来的,相信没有人比你更加清楚。”
“事出意外,学生还没有来得及报告皇上。”
林振国猛地转过身,眸中带着震惊,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在老夫房中找到!我从未见过那东西!”
周凌夜微微皱了下眉头。
“里面有一封书信,学生看过,是您的字迹。”
林振国踉跄一步,随即一个箭步冲到房门前,带着黄色褶子的双手紧紧握住玄铁栏杆。
“阿夜,你相信为师,我没有!”
周凌夜往后退后一步,声音中带着嘲讽。
“老师不应该如此得意忘形,犯了圣上的忌讳。”
林振国抬头看了周凌夜半晌,突然笑了出来。直到今天,他才彻底看清楚,眼前这位好学生,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
如今的他,权势、头脑、人脉手到擒来,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早就已经超过了现在的他——一个阶下囚。
“呵呵。”林振国重新恢复了冷静,好想方才那个极力想要想办法挽回的人不是自己。
“告诉我,两年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凌夜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情绪,可是林振国是什么人,眯眼看着周凌夜,冷静说道。
“你不应该再提起两年前的事情,往事随风,再去探究未必是一件好事。”
“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不将你通敌卖国的证据交上去。”
林振国眸中动了动,笑出声。
“我原以为你长进了,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不过如此。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林振国凑近栏杆,见周凌夜面上紧张,眸中带着笑意,一字一句说出口,“两年前,你一夜之间,杀害了你情同手足的兄弟,足足百来号人,没人知道你如何做到的,你是个真正的魔鬼……”
林振国笑开,看着双眼出现血色的周凌夜,眸中划过一道隐晦。
“我要说的,能说的,也只有这些,阿夜,你是时候该成长了,一味地欺骗自己,还不如接受事实。”
周凌夜眸中酝酿着的风暴,浑身紧绷,额角青筋凸起,却在一瞬间,恢复了平静。
眸中重新恢复一潭死水,平静如初。
就连林振国都觉得诧异。
“老师好好歇息。”
说着,转身要走。林振国却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忙上前一步。
“等等。”
周凌夜应声停住步子,却没有回头。
“若是……可以的话,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帮我照顾子昂。”
周凌夜声音中带着疲惫。
“一旦皇上知道老师你通敌卖国,这是灭九族的死罪。”
林振国身子一颤,眸中头一次出现惧意。
“但是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皇上定知道我是受人所害,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将我从丞相的位置上光明正大地拉下来,换一个听命于他的人上去,只要……阿夜你不出手,他会网开一面。”
周凌夜回头看了林振国许久,道了一句保重。
身影渐渐消失在牢房小楼梯上。
看着最后一抹光熄灭,牢房中重新归于黑暗,林振国深吸一口气,重新站在牢房那扇小窗子下,抬头看着那小小的一隅。
回顾半生,他做得最为骄傲的一件事情,固然有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成就,但是更多的,却是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当初他随着朋友进京,第一眼,他便看中了这个年少轻狂的骄傲少年。
在众多王公子弟中间,他身上似乎有一股特别的光,如同鹤立鸡群一般,让人一眼便注意到。
后来得知,他爷爷曾经是先帝最为喜爱的鸿儒良臣,便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收徒。
事实证明,周凌夜的确有潜质,能够担当大任。
只是他亲手将他送上神坛,一时糊涂,又亲手将他从神坛上拉下来,几经波折,兜兜转转他最终还是上去了那个属于他的位置。
林振国笑了笑,如今,只奢望他能看在往昔的份上,保住林子昂。
至于……林振国没再多想。
*
丞相府查出死罪,一时间大厦将倾,树倒弥孙散,丞相府众人纷纷收拾行囊,准备逃命。
只是门外的禁军却将进出人口一律抓住,扔进大牢中。
丞相府密道内。
紫鸢听着地面上远去的脚步声,浑身直颤。
“壳子娘,真的没事儿吗?”
壳子娘推搡她一把,压低声音道。
“别说话!”
不知道过去多久,壳子娘才重新开口道。
“想必他们今日不会再来了,你我快快从这条道子走出去!”
紫鸢忙点头,泣不成声,现在她心中发慌,没有想到,仅仅是那么一个东西,便将整个丞相府都付之一炬。
抖了抖肩膀上从各处豁出命搜集来的金银珠宝,紫鸢心下稍微安定一些。
只是一抬头,便看见壳子娘身后的那一袋。
方才找东西的时候,有不少她找到的东西都被这个死老太婆抢走了,若是……若是能将她身上的也抢过来,她岂不是几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紫鸢心中一动,仔细观察着壳子娘的身板,与自己作对比,想象着待会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
“磨蹭什么?想死直接出去便好,无人拦你!”
壳子娘翻了一个白眼,将手中的烛台往紫鸢脸上怼。
紫鸢往后靠,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见壳子娘重新转过身去,手中攥紧了烛台。
手一抬。
就是现在!
奋力往前砸过去。
突然,壳子娘一个转身,面目狰狞。
“好你个贱蹄子,老娘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看来老娘在这里将你解决了!”
紫鸢心中一惊,随后如同雨点一般的打击从身体各处传来,一声声惨叫传出去。
紫鸢心有不甘,一边求饶,一边握紧了手中的烛台。
身体上的痛处让紫鸢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趁着壳子娘砸累了喘气的空档,奋力撑地起身,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壳子娘头上砸过去。
只听见一声惊人惨叫,壳子娘抽搐两下,瞪大眼珠子,倒了下去。
紫鸢浑身一瑟,咽了口唾沫,抓起壳子娘身后的包袱便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