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看了一眼脸颊肿得老高的陈嬷嬷。
陈嬷嬷还需尽早回去用药,以她对侯夫人的了解,今晚她不把这口气出了,只怕不会轻易让她们回去。
罢了,不过伺候一餐饭,陈嬷嬷让她连累,得尽快回去上药才好。
她接过丫鬟捧上来的一碗八宝兔丁,准备捧到侯夫人面前,却让徐宝儿抢了先。
徐宝儿端着一碗玉糁羹,放在侯夫人面前,笑盈盈道:“姨母喜欢清淡的,晚间吃荤腥不易克化,尝尝这碗玉糁羹,是厨房里用小火熬了一个时辰,入口如牛乳一般,清香可口。”
玉糁羹用研碎的白米,加入萝卜熬煮,出锅就是一道美食,侯夫人夜间不喜荤腥,这碗玉糁羹很得她喜欢。
尝了一小口,点头赞许:“很好,还是你贴心。”
沈妍默默把手中的八宝兔丁放在一旁。
徐宝儿笑着夹了一块墨鱼到侯夫人碗里,柔声道:
“姨母尝尝这个拾香小墨斗,是用新鲜小墨鱼清蒸,再佐以酱汁,保持了食材的鲜味,入口鲜甜可口,最适合这时节吃。”
侯夫人尝了一口,果然觉得鲜甜入味,还要再吃。
徐宝儿贴心侍候,两人有说有笑,只当沈妍是个摆设。
屋里一众丫鬟婆子没人说话,卢嬷嬷不禁皱眉。
听闻世子夫人自幼丧母,无人教导,行为粗俗,品行堪忧,如今侯夫人当着下人的面,如此不给世子夫人脸面,她也只是垂手静立在一旁,倒没看出有什么不守规矩的地方。
卢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什么手段没见过?看沈妍如此沉得住气,不急不躁,倒是对她多了几分赞许。
反倒是这位表姑娘,小小年纪,心思都用在这些小聪明上,实在上不得台面。
卢嬷嬷说好听点是教养嬷嬷,也不过是侯府花钱请来的。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来给府里小辈教规矩的,不是来教侯夫人的。
侯夫人和这位表姑娘故意冷落世子夫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自然也看得出来,却只当做看不见,也并未出言阻止。
其实,沈妍乐得自在。
这些都是她上辈子做惯了的。
当初她一心想当个好儿媳,天天早晚请安,侯夫人却始终觉得她不如徐宝儿。
每每做小伏低侍候,也没给自己换来好名声,府里反而到处都在传她粗俗没教养。
如今嘛,她没那个心思上赶着讨好侯夫人,巴不得徐宝儿把这些都做了。
饭桌上,徐宝儿轻声细语,又温柔贴心,把侯夫人侍候得高高兴兴的,只把沈妍晾在一旁当她不存在。
“姑娘.....”
青菱皱眉望着沈妍,侯夫人也太偏心了,姑娘才是侯府的世子夫人,她怎能和徐宝儿一起下姑娘面子?
沈妍眨眨眼,微弯了唇露出一抹让她安心的笑意,同时摇头。
你姑娘不委屈,巴不得这些侍候人的活儿,都让徐宝儿都做了呢。
徐宝儿把侯夫人哄开心了,这才看一眼立在旁边的沈妍,像是才突然想起她一般,站起来朝沈妍屈膝行礼,满眼愧疚:“对不住嫂嫂,宝儿僭越了。”
沈妍无声轻笑,这也太矫揉造作了吧。
侯夫人看徐宝儿对沈妍低声下气,心中更加疼惜徐宝儿。
若不是沈妍,如今宝儿只怕已经是她的儿媳妇。
她把徐宝儿扶起来:“快起来,姨母知道你是好孩子,这不怪你。”
说着她看向沈妍,满眼嫌恶:“这该是她一个新妇做的,你替她做了,她该要感谢你才是,你何错之有?”
“是。”徐宝儿低头答应一声,站在侯夫人身边,看起来乖顺极了。
沈妍轻笑了笑,活了两辈子,她如今还有什么看不清的?
上辈子她处处和徐宝儿争表现,争宠爱,重来一回,她看徐宝儿这些手段,就觉得厌烦。
徐宝儿想处处压她一头,做侯夫人眼里乖巧贴心的儿媳妇人选,司马玉嘉眼中懂事善良的妹妹,她成全她便是。
她弯唇露出个温婉笑容:“徐姑娘乖巧贴心,日后有徐姑娘这样的贴心人儿在夫人身边侍候,我替夫人高兴。”
徐宝儿面色一僵,她真的这么想吗?
“你能如此想是最好的。”
徐喜姝打量着沈妍微垂的眸,见她脸上并无不喜,心中疑惑,当真如此贤惠吗?
沈妍浅浅一笑:“沈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徐宝儿原本想看沈妍气急败坏的脸,谁知沈妍不但不生气,还表现得如此得体大度,她咬着唇,再也笑不出来。
屋外,司马玉嘉停在院中,只觉得脚下步子变得沉重。
鸣鹤疑惑地看了世子一眼,为何不进去?
难道是因为世子夫人方才那番话?
府里已有传言,说世子夫人缺乏教养,当不起侯府世子夫人之位,说夫人为了侯府将来,打算让世子休妻另娶。
夫人也不知道是如何打算,处处向着表姑娘,更是坐实了那些传言.....
鸣鹤还在自己瞎猜,司马玉嘉已经抬脚进屋。
“是表兄回来啦。”
徐宝儿发现司马玉嘉,弯眉露出欣喜笑容,忙起身迎过来。
侯夫人看到儿子回来,便让小丫鬟摆饭:“吩咐厨房,把世子的饭菜送上来。”
“是。”小丫鬟答应着转身出去。
徐宝儿便要拉着司马玉嘉入座,司马玉嘉却望向安静立在一旁的沈妍,看眼前光景,心中已然明白。
他眉心轻皱,摆手制止:“不用去了,我和世子夫人回栖云轩用。”
青菱和陈嬷嬷相视一眼,两人脸上露出笑意,松了一口气。
姑娘终于不用站着看人吃饭了。
世子夫人有救了。
徐宝儿心中不喜他张口闭口就是沈妍,只面上不显,“扑哧”一声皱着鼻子道:“表兄自从成了亲,都不爱来姨母院里用饭了,姨母都念叨好几次了呢。”
沈妍唇角露出一抹讥讽,她还真是两幅面孔。
上辈子她性子直来直往,难怪不是徐宝儿的对手。
不用猜,她也知道司马玉嘉不会拒绝徐宝儿。
这屋里,他们三人是一家人,而她,不过是个外人。
陈嬷嬷脸上的伤还需要尽快用药,司马玉嘉来了,这饭还不知道要用到何时。
这儿有徐宝儿侍候侯夫人,她留在这儿也多余。沈妍上前,低眉朝侯夫人行礼:“我身子不适,还请夫人和世子慢用,沈妍先行告退。”
病了?
司马玉嘉敛眉,一阵风似的越过徐宝儿到她面前:“你哪里不舒服?”
面对他关切的眼神,沈妍眨眨眼睫,抬眼讷讷望他。
不过是托词,他听不出来吗?
青菱眼瞧了眼姑娘,看她好似傻掉了,她眼珠子一转,躬身道:“禀世子,世子夫人早年落下病根,大夫曾说过不宜久站,许是方才站久了,引发旧疾。”
沈妍皱眉看她,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让人知道你瞎编,仔细你的脸皮。
青菱看明白她的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默默站直了身子。
司马玉嘉脸色微变,朝外唤鸣鹤:“你请大夫去栖云轩,立刻去!”
“是。”鸣鹤答应一声,心中嘀咕,方才还好好的,谁生病了?却也不敢耽误,忙转身出去请人。
沈妍神色复杂,看了一眼好似真的挺着急的司马玉嘉,小声道:“那个....是旧疾,休息一下就好,不用劳师动众。”
司马玉嘉沉下眉,语气难掩急切:“哪里不舒服?还能走吗?”
沈妍还没回过神,有些讷讷,点点头。
能的。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徐喜姝不信,怎么儿子一来,她就不舒服?
“娘,阿妍身子不适宜长久站立,日后这些伺候的活,让下面的人做吧。”
“你.....”
徐喜姝嘴角抖了抖,胸中一股气血翻涌,让他这话气得太阳穴直突突!
不过是让沈氏站了一会儿,他这是在怪她?
可儿子脸色恭敬,又让她不好当着所有人的面责备他,只自己生闷气。
沈妍蹙眉看了眼司马玉嘉,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