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耀十二年仲秋,京城平安侯府。
今日,是侯府世子司马玉嘉大婚之喜。
前院里觥筹交错,丝竹声声,一派喜庆。
侯府后院,沈妍醒来发现自己盖着红盖头,睡在大红婚床之上,还没等她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门被人从外头打开。
一个脚步匆匆跑过来,慌张摇着她的身体,带着哭腔:“姑娘,您怎么了?”
是青菱的声音。
她心头疑惑,难道青菱也死了?
“青菱,我这是....在哪儿?你怎么也在这儿?”
青菱瞧着她没事,松了一口气,忙把她扶起来,狐疑打量着盖头下盛妆的脸:“姑娘,咱们已经在侯府了,今日是姑娘和世子大婚之喜,自然是在您和世子的婚房里。”
沈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不是死了吗?怎会还嫁给司马玉嘉?
她嫁给司马玉嘉三年,守了三年活寡,前不久刚咽了气。
可眼下的情形,竟像是她和司马玉嘉的洞房花烛夜?
她忽觉周身一股凉气,抓着青菱的手有点儿收不住力,舌头都打结了:“有....有没有弄错?”
“错不了,恭喜姑娘终于如愿嫁给世子。”青菱咧着嘴,小脸笑得起了褶子,只当她是紧张了才会如此。
她知道姑娘心里眼里都是世子,一心想嫁给世子为妻,如今终于如愿,能不激动紧张吗?
“姑娘放心,奴婢方才去前头打听了,世子马上就回来。”
她欢喜地帮沈妍整理好嫁衣,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世子来了。”她高兴在沈妍耳边报喜,沈妍却是浑身僵硬,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这是什么孽缘,她都死了,还要嫁给司马玉嘉吗?
她用力掐在自己手背上,想告诉自己,这是梦,却疼得“嘶”了声。
这时,“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头打开,沈妍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隔着盖头,她看到了那张曾经痴迷的脸。
她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当真是他,司马玉嘉。
他本就生得好看,如今这一身喜庆的大红婚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面若冠玉。
可她却无心欣赏眼前貌比潘安的新婚郎君,只涩着喉,身子止不住颤抖。
自从进屋,司马玉嘉眼睛便直勾勾盯着坐在床边,一身大红婚服的沈妍瞧。
“世子。”青菱见状,暗暗为姑娘高兴,躬身向他行礼。
“退下吧。”
司马玉嘉挥手,眼睛仍是一瞬不瞬盯着床边那抹倩影,脚下仿佛生了根,站在房中央,动也不动。
“是。”青菱窃喜,世子看到姑娘眼睛都移不开了,她为姑娘高兴。低头轻手轻脚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床上的沈妍却好似从冰水里捞出来一般,从头凉到脚,缓了几息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呼吸。
便是再如何惊恐难信,她也能肯定,这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活过来了。
但,她还是躲不开上辈子的命运,嫁给了司马玉嘉。
当真是造化弄人,上辈子她临死前苦苦等他来见她最后一面,他却陪着红颜知己温存。
沈妍绝望闭上眼睛,当真是讽刺。
上辈子她一心想做他的妻子,可他却从未露面,若不是侯爷守诺来提亲,只怕没有这桩婚。
如今她只恨老天无眼,既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却为何还要让她嫁给他?
此时天空闪过一道闷雷,这一声闷雷,也让司马玉嘉变了脸色。
他只迟疑了片刻便抬脚几步到了床前,双手温柔捂住她的耳朵。
沈妍整个人就好似被雷劈焦了般,身体僵直了片刻才找到知觉。
他在做什么?
回过神后,她弹开身子,和司马玉嘉保持着距离.
“世子想要做什么?”
盖头下,她乌黑灵动的杏眸警惕地注视着眼前男子,仿佛他是吃人的猛兽。
这一声疏离冷漠的“世子”,就好似这一声声的闷雷,把司马玉嘉劈得头皮嗡嗡作响,只觉得喉头艰涩。
她在拒绝他。
他缓了口气,晦涩开口:“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无需如此生分。若你不介意,以后唤我一声嘉郎可好?”
沈妍打了个冷颤,仿佛心口让人拿刀划了一道血口,疼得她一时无法呼吸。
嘉郎。
以前她追在他身后,毫无尊严体面地一声声唤他嘉郎,得到的是什么?
是他更深的厌恶,以及更加无情的漠视。
三年夫妻,她临到死,还念着他。
她派青菱去找他,他怀抱着红颜知己,叫她不要作怪。
她便是在苦苦的等待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如今,她不会再犯傻了。
她整理好心情,动手掀下盖头,抬眼冷静看着眼前容貌俊朗的男人,平静说道:
“我知道世子不喜欢我,世子放心,当日是我不懂事,不该去求侯爷为我做主。等明日天亮,我会去侯爷面前谢罪,自请下堂。”
司马玉嘉只觉得身子有些发僵,漆黑的眼眸中翻涌着滔天巨浪,方才再次见到她的悲喜交加,让这巨浪冲刷得只剩下悲苦。
他艰涩地咽了咽喉咙。
沈妍把话说出口,就觉得接下来的话变得容易了许多。
她神情淡然,只当说了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
“当初是我一意孤行要嫁进司马家,若你担心成婚第二日休妻有辱司马家名声,我可以等,只待世子觉得哪天合适,再对外宣布休妻的消息,我绝无二话。”
“为.....何?”
司马玉嘉就好似让翻腾的巨浪拍在沙滩上翻了几个滚,一身狼狈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上辈子新婚夜,她俏颜如春,含羞带怯,温言细语,如今,却为何如此冷漠?
沈妍抬眼,一双清眸平静望他:“强扭的瓜不甜,这本就是个错误,如今不过是结束这个错误罢了。”
她说着也不管司马玉嘉是否愿意,抱起床上一张被子,自顾去了离婚床一丈外的墙角。
司马玉嘉只看到她努力挺直的瘦弱肩膀,他眼神晦暗,苦涩开口:“你....在做什么?”
沈妍头也没抬:“地铺,今晚我睡地铺,叨扰世子一晚,明日世子便自由了。”
司马玉嘉缓缓走近她身后,伸手欲把她扶起来。
“叩叩叩......”
便在这时,外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沈妍唇角轻扯了一抹笑,露出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