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弃抬了抬头,看向甄郝说的那位,瞬间他的心被揪到了一起,瞳孔都跟着放大了一倍,居然是他,他的母亲。
多少年了,从她离开他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想过她还会回来,她应该是恨这个家的吧,现在她怎么就这么突然,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这一瞬间让他毫无防备。
女人缓缓起身,看着周弃,慢慢走近他,半晌嘴里只说了一句,周周,再也没能说出话来。
周弃点了点头,缓了过来,沉默了几秒钟,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朴素的女人,一眼就能发觉出她这些年显然过的也并不算好。
“吃饭了吗?”周弃没有问其他的,更不知道该问一些什么,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句。
女人点点头“吃过了。”
她有些欲言又止,周弃其身还是给他做了一碗面,这面的配方还是以前的,多少年过去了,没有变。
女人看着周弃端上来面的那一瞬间立马就哭了,她太熟悉了,还是当年的味道,即使没有动筷子,她也是能闻得到的。
甄郝看了半天觉得纳闷儿,但又觉得自己在一旁不太好,他识趣地走到后厨给自己找点儿活干。
女人坐下来,过了一会儿问“你过的还好吗周周。”
“挺好。”周弃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他觉得应该是有什么,否则应该不会来找他,所幸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你是,有事儿吧。”
女人刚端起杯子还没来得及喝又放了下来,不太好意思开口,他觉着自己没脸张口,毕竟当年是自己抛弃周弃离开的,可当时那个情况,她确实也没有办法啊。
“嗯,我想跟你,借,借一些钱。”女人再三思量后还是开了口,她不敢去看周弃的反应,因为她知道这句话说出后,应该已经是把多年的情分彻底耗尽了,但他没有办法。
“怎么回事。”周弃问。
“你叔叔,不就,我的现在的丈夫,他生病了,是癌症,需要一笔手术费,妈妈,妈妈知道我不该来找你,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的。周周,周周你帮帮妈妈,帮帮妈妈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医院催着要交的,一天天住院吃药,化疗都是很大一笔钱,我又不敢高利贷,你放心,我,我会还你的。”女人越说越激动他一把抓住周弃的手苦苦哀求着。
周弃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割断线的风筝,随风飘荡,无处皈依,以前就算在半空中,至少知道绳子的那头是有人抓着的,只不过线太长了,超过了他的长度概念,但总归是有的。
这么些年了,突然找来,也只是为了借钱,周弃知道她知道周弃手上的这个店的。
当初她走的时候留给周弃的,除了那套老房子这是唯一的资产。
“你有,想过我吗?”周弃心里多了好几种说不清的滋味混搅在一起,像是产生了化学反应想要喷发出来,可就是硬生生地被他压了下来,他太会压抑情绪了。
这么些年,他唯一隐藏的很好的事情就是他的情绪了,可现在似乎一切情绪的源头之火已经在他的体内叫嚣着。
女人越哭越厉害,一脸愧疚地说不出话来,抽泣着“我,我知道,妈妈,妈妈都知道,是,是我,我对不起你,我不配做母亲,当年你爸,我是真的,真的……”
女人哽咽着,看了看周弃不想再说下去了,似乎是不想再回忆了。
“多少钱?”周弃皱了皱眉,他也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知道说下去又要说些什么,过了许久,他叹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想说什么,发觉自己的嗓子嘶哑的难受。
“四,四十万。”女人开口。
周弃震惊了一下,不是被这个数字,而是被女人的这个行为,他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看得起他,他一个语言障碍的人,没有什么学历的人,做什么能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存到四十万,他都没考虑过他是怎么生活的吗?
虽然他现在确实有了一些积蓄,不过自己刚买了车,手里现在也就二十多万,这是他的所有积蓄了。
“我只有,二十万。”
女人的心沉了一下,她又哭着说“二十万真的是不够,周周,你能不能想象办法啊,帮帮我,好不好?这个店,不行的话,不然先……”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弃就看向了她,果然是有了打算才来的,她是想让她把这个店买了给他的男人吗?
周弃很是气愤,他站起来直接把杯子摔了,连着里边儿的茶水摊在了地上“我怎么办?你,想过吗?”
“周周,我知道我这么说上了你的心,可这一条人命呢,现在还可以治,不然晚期就来不及了,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你能不能看在奶奶的面子上,帮我一次,就一次。”女人知道自己的言行不当,也知道重伤了周弃,她起身跪了下来打算。
周弃见状赶紧扶她起来,他没想到她为了那个男人居然可以要给自己的儿子下跪,他抬起头,叹了口气,半红着眼眶,说了句“我想办法,你先回去吧。”
女人走后,他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换过神儿来,直到甄郝出来叫了他几声。
“老板,你没事儿吧,刚那是?”甄郝问了一嘴,他在里边儿听了一半,知道女人要跟她借钱,也听见了摔杯子的声音,听见了没有响声,他才出来。
“去买包烟。”周弃没言语甄郝的话,说话的声音已经发哑到快轻声了。
“行,我知道了。”甄郝应声赶紧出去了,他知道平时周弃都是不抽烟的,而且就这声音,再抽嗓子是不想要了吧。
他还是挺老板的话,出了门儿,知道老板现在心情很不好,他不敢说什么。
甄郝把烟买回来周弃就让他回去了,下午不营业了。
甄郝也听话地赶紧离开了,走的时候他还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清扫干净。
周弃一个人就坐在店里,抽烟,不停的抽烟,烟雾突出的那一刻仿佛他内心的烦躁能跟着一起出去,可这种感觉只是暂时的,脑子里除了乱还是乱,他妈妈的话一遍遍的在脑子里翻滚,眼前小时候的记忆片段一遍遍的重复。
到了晚上八点钟,甄郝打算下楼买宵夜的时候发现招财一直在叫,他敲了好几下门都没有回应这才知道老板还没有回来。
他不放心,又去了店里,果然老板还在,只是关上了门儿,里边儿的灯还亮着。
他推开门儿进去,一股浓烈的烟味儿呛得他干咳了好几声,他走近一看,桌上的两包烟已经空了,满地的烟头,周弃坐在椅子上也没有搭理他,更没什么表情。
甄郝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老板这个样子,让他着实吓了一跳,什么情况啊这,一下午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干抽了两包烟?
“老,老板,你还好吗?”甄郝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
周弃没说话。
甄郝又问了他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周弃还是没有言语。
实在是没有办法,甄郝这才说招财在家好像不太对劲儿,一直在叫。
周弃这才反应过来,招财还自己在家。
他起身的时候失身突然没站稳,甄郝见状赶紧冲上去拉了他一把,发现他的胳膊有点烫,他又摸了摸周弃的额头,这肯定是发烧了啊,比他的额头烫很多“老板你发烧了,咱先回去吧。”
“没事儿,不用管我。”周弃说话有些失声,本来突然就沙哑的嗓子又加上下午抽了两包烟,一口水都没有喝,他现在的嗓子已经说句话都疼的要命。
甄郝叹了口气,不知道老板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折腾自己,自从那个女人走了之后到现在,老板憔悴了好些。
周弃起身后让甄郝不用跟着他,他先回去了,留下甄郝关门。
到家喂了招财后他喝了一杯水,手机关机,直接躺在了床上,他睡不着,在想要不要卖掉店铺,要是卖了他又要去做什么,这是他生活的支撑,更是他和卞帆所有记忆的开始,,要是卖了,他真的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因为前几天也有批文下来说他们的小区年底是会拆迁的,他本来想要不要等拆迁款下来再买一套小房,可现在卞帆也需要新生活,他不能耽误他,那他还会要留在这个城市吗?
卞帆要是不在这里,点没有了,家没有了,卞帆也迟早会离开的,那他,真的就没有任何牵挂了,他,他要去哪里?
躺到半夜他实在是难受,起身量了体温39度,找了退烧药喝下后还是彻夜未眠直到天亮。
这一夜,他想了好多,他决定还是把店卖掉,因为病不等人,而且这个店本身也算是那个人的,他终究还是做不到对她丝毫不在意,即使她抛弃她,他也感谢她生下了他,养育了他。
他刚做好这个决定,就听见外边儿传来了敲门声,他支撑着沉重的身子起身去开了门儿。
是甄郝,甄郝看见他吓了一跳,脸色苍白,满眼的血丝,显然是一夜没睡啊,他赶紧进来把早餐放下“老板你烧退了吗?怎么这么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