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绶要去面见年玺的决定,遭到了阿茕的反对,阿茕虽然情绪不再那么激动,可她已经几乎不相信任何人了。她认为年玺从始至终都在嫉妒着年绶,如今所谓的恳求也只是做戏而已。不过年绶却不那么认为,他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他能感觉到年玺是真的走投无路才会求助于自己。
阿茕问:“你是靠直觉的吗?”
年绶迟疑了一会儿道:“绝大部分的事情靠逻辑,可对亲情而言,我愿意相信直觉。”
阿茕见无法说服年绶,只得道:“那我陪你一起去,我在周围守着。”年绶刚要表示反对,阿茕又道,“我是你女儿,你死了我也会死,所以,你让我留在铺子里也没有意义。”
8424的工作人员闻言,悄悄布置了一部分人力在犀牛广场周围,因为保护年绶的安全是詹天涯下的死命令。
犀牛广场原来是斗城在涪江边的一处老公园,原名叫犀牛堤。老一辈的斗城人在夏日的时候都喜欢来这里纳凉,曾经在此处还有渡船开往对面的猫儿洲,猫儿洲现在也更名为圣莲岛。儿时,年绶和年玺曾经多次偷偷坐渡船到当时人烟稀少的猫儿洲游玩,还因此一起受罚。所以,对他们两兄弟来说,犀牛堤是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年绶赶到犀牛广场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独自站在那里的年玺。年玺见年绶到来,尴尬一笑,不过依旧停留在原地。年绶三两步上前便问:“出什么事了?”
年玺立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年绶听完很诧异,不过他却提出一个问题:“杀死年无垠到底是你下的命令,亦或者是年无垠的意识控制你那么做的?”
年玺坦诚道:“大哥,我现在不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必须得告诉你,我当时真的很想杀了年无垠,即便那是年无垠的意识控制我去做的,我也没有做任何反抗。”
年绶听完年玺的话,反而是放心了。因为他很清楚,站在年玺的角度,他肯定会想趁那个机会杀死年无垠,就算不是年玺,哪怕是自己也会那么做。他先前那么问,就是想知道如今的年玺到底是一个什么心态?如果年玺不承认自己内心的想法,年绶不会帮他。
年玺说完后,长吁一口气:“我把实话说出来,心里舒坦多了,我不愿意戴着面具生活,我其实对做年家执掌人也没有太大的兴趣,我曾经想做,仅仅只是想通过那件事来证明自己不比你弱。”
是的,年玺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比年绶弱,而不是要证明自己比年绶强。因为他清楚,他无论再怎么拼命都比不过年绶,光是在意志力这一点上,他就比不过年绶。
年绶寻思了一会儿后道:“那几本天书都还在吗?”
年玺道:“都还在。”
年绶道:“天书只是个幌子而已,其实并不重要,这就是为什么年无垠没有彻底控制你的原因所在,天书里承载的力量并不完整,所以,如今要清除年无垠的意识,我想除了8424,没有人可以帮得了你,我带你去8424,怎么样?”
年玺浑身开始颤抖起来:“只有这一个选择吗?”
年绶抓住年玺的双臂:“弟弟,这不是选择,我不是让你做选择,而是让你必须去走正确的路,你现在面对黑暗只有一步之遥,如果你走错了,那就彻底完了。”
年玺微微点头:“行,那,那等我几天好吗?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
年绶问:“什么事?”
年玺无奈,只得将年仲墨的要求说了出来。年绶闻言,头都要炸开了。年仲墨要求股份这件事,是合理也是合法的,他做不了什么,8424更做不了。如果年玺突然间离开消失,恐怕还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所以,他只能让年玺尽快处理,然后来找自己。
刚说完后,年绶又反悔:“年玺,你还是不要回去了,不安全,真的不安全,你知道吗?现在年仲墨身边跟着一个很强大又很神秘的人,谁都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年玺思索了一会儿道:“我就算不为我考虑,也得为我父亲考虑吧?我突然间走了,他怎么办?我知道,他不算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爸爸,但是,他始终将我养育成人,是我如今除了你之外,唯一的亲人。”
那句“除了你之外,唯一的亲人”让年绶无法再坚持,他只得一再叮嘱年玺小心再小心,然后便看着年玺慢慢走远。
年绶安全后,阿茕和周围的8424成员也都松了一口气。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在广场远处的楼上,作为安保主管的萧末正拿望远镜看着,他没有带任何人来,而是独自跟踪了年玺。
没错,是跟踪,而不是保护。萧末对眼下的局势做了判断,他清楚,年玺完蛋了,这个年总失去了斗志,面对强大的年仲墨无力反抗,只得去找年绶。而年绶是个外人,无法帮助年玺夺回年家的执掌人位置,所以,他也必须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权衡再三,萧末做了一个决定。
◆
回到店铺的年绶和阿茕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詹天涯,詹天涯没问年绶为何要见年玺,但年绶却是第一时间告知了真相,询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年玺?
詹天涯倒也痛快:“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年无垠的死是谋杀,如果他自首,我们可以关押他,这期间可以带他回遗迹基地,搞清楚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对我们以后也有帮助。”
年绶立即问:“可是,无法确定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他做的。”
詹天涯道:“的确,不过,从正常人的视角来看,那件事只能是年玺做的,他突然消失是不行的,只能让他自首,将他逮捕,这样就可以将他保护起来了。既然他已经答应,那就等他吧,不过,我这里有件案子需要你们参与。”
阿茕立即问:“什么案子?”
詹天涯立即将暗勾镇的事情告知,基本上他所说的暗勾镇情况与杨剑做的简报差不多。换言之,8424对暗勾镇的情况了解得也并不多,主要是从8424成立开始,暗勾镇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所以,这次突然间出事,非常的奇怪。
年绶皱眉:“暗勾镇?挨着高黎贡山吗?”
詹天涯道:“严格来说挨着,要知道高黎贡山是个山脉,横穿整个滇省。”
阿茕抄着手问:“这次,是陷阱吗?”
詹天涯迟疑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件事也许与之前纳瓦小镇的事情有关联。你们先看一段视频,这段视频就是那些旅游的人拍摄的,不过网上流传的不是完整版,我们拿到了完整的视频,视频很长,这些人几乎沿途都在拍摄,是一个自媒体徒步旅游的团队。”
詹天涯拿出视频开始播放的时候,阿茕却觉得浑身不舒服,阵阵的发寒,她下意识便离开了,走到距离电脑稍远的地方站着,脸色也显得很不好。詹天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问:“阿茕,你没事吧?”
阿茕只是勉强一笑,微微摇头:“没事,我上楼去休息,你们先看吧。”
阿茕上楼后,詹天涯对年绶道:“阿茕应该是患上了心理疾病。”
年绶诧异:“什么?心理疾病?”
詹天涯道:“创伤性应激障碍。她刚才表现很排斥我的电脑,但不是排斥电脑,而是排斥即将播放视频的这个行为,因为上次行动前,我也给你们看过视频,所以,我建议这次不要让她去。”
年绶道:“我也不想让她去,但是那不可能,她肯定会坚持的,而且,如她所说,我和她的命是连在一起的。”
詹天涯迟疑了一会儿道:“好吧,那我们就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看视频吧,看之前,我先跟你说下,这个自媒体团队一共有五个人,分别叫周国、张守军、王燕、马建、张晓丽。其中周国属于负责人,也就是老板,策划以及导演。”
“等等,”年绶打断詹天涯,“还需要导演?”
詹天涯笑道:“当然,他们所拍的东西也需要文案支撑的。”
年绶道:“明白了。”
詹天涯又道:“张守军是摄影,王燕负责主持,马建是主持备选,同时也负责灯光照明,张晓丽则负责文案以及资料整理。”
这五个人的自媒体团队有三个称呼,分别对应不同的互联网平台,所做的基本上都是冒险探险之类的视频节目,做的很接地气,看起来一惊一乍,就算没有出现所谓的灵异事件,但那氛围营造得实在不错。他们甚至还多次前往一些废弃地点,口称那里曾经发生过埋尸或者抛尸的刑事案件。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所去的地方,都是其他自媒体没去过的,也从不凑热闹,专注做自己的。最重要的是,他们每次拍摄,都会写文案脚本,让出现在视频前的人按照那个程序去演,以达到想要的效果。
换言之,他们所做的事情就是,拍摄现实电影,就如同一些电影采取的是伪纪录片的拍摄手法,而他们也是如此,只不过表现手法更为现实一些。即便大部分观众知道那是假的,但也会乐在其中。
詹天涯继续介绍道:“他们这次之所以会去暗勾镇,目的地并不是那里,而是打算去边境附近做一期节目,节目的主题很惊悚,大概意思就是写那些死了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人,而且是发生在边境上的事情,故事是写那些去境外参与电信诈骗的人死在他乡,却不自知,还以为自己已经死里逃生,于是以一种奇怪的形态试图穿越边境的故事。”
原本这支拍摄队伍是前往边境某口岸城市,但为了增添路途上的神秘和冒险色彩,他们选择了所谓的徒步旅行。当然,这些人也没有傻到真的愿意去冒险,实际上他们是开车,在路边发现合适的地方就下去拍一会儿,或者说直播一会儿。因为他们使用的是卫星卡,网速较比一般的手机卡要好很多,也就是在这个途中,他们误打误撞发现了位于山沟之中的暗勾镇。
詹天涯电脑中存了六十多个视频,都是拍摄好的素材,还没有剪辑完成,只有后面少许部分被放上了网络,所以大部分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
从视频中可以看出,这个团队走得很慢,前三天一直走走停停四下拍摄,不断在其中提及一些关于滇省的神秘传说,还结合了其他一些流行小说中的内容。这样很容易引起观众的共鸣,第四天早上的时候,汽车开到盘山公路上,一路上都很枯燥,除了说公路比较危险之外,也没有其他特殊之处。不过在临近中午的那段视频中,画面中的马建喊道:“你们看下面,那边是不是有人?”
摄影张守军将镜头移向马建所指的方向,画面里出现下方山坳的一条路上出现了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而且似乎在跳着走,就如同是僵尸一样。
周国赶紧道:“拉近镜头,赶紧拍赶紧拍。”
张守军边拍边说:“那到底是什么?”
王燕的声音都变了:“太吓人了,是不是鬼?”
张晓丽在旁边比较镇定:“我们做这个都两年了,什么时候见到过鬼?压根儿就没有鬼。”
王燕问:“那下面是什么东西?”
张晓丽没说话,很明显她也无法说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此时,马建的声音从画外传来:“你们看山下面!看那里!好像有个村子!”
镜头立即移动过去,上午的浓雾散开之后,果然看到山坳中有一个村子,不过是在密林之中。因为摄影机并不是用的长焦镜头,所以,就算拉近拍出来也很模糊,不过可以肯定是有建筑,而那些建筑全部都被淹没在了树海之中。
年绶看着视频,指着画面问:“那个就是暗勾镇?”
詹天涯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对,看到这里,你怎么看?”
年绶摇头道:“如果这些都是演出来的,那么就是戏中戏,不过,他们如果可以找人在山路上装鬼,那这支团队的人数就不应该这么几个,如果不是他们找人装的,那么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詹天涯淡然道:“有意思的还在后面,你继续往后面看。”
之后便是团队的商量,不过这一段并不是素材,而是他们自己拍摄的工作日记,在众人的讨论下决定看一眼那个村子,但不要太靠近,毕竟生命第一。并且身为负责人的周国一再申明,如果发现路不好走,有危险,就得马上停止,就算不拍摄了,也不能作死。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周国也不是为了流量不要命的人,还知道首先必须得保证生命安全。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确实只能用诡异来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