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川北斗城,富康老年公寓花园。
年绶背靠一颗大树,坐在花坛边缘看着日记的最后那部分,走神的他完全忽视了周围那些老头老太太期待的目光。好半天他回过神来,冲着周围的听众微笑,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其中一个老头儿就说:“年绶,你该不会又告诉我们,要想知道年成凯后面做了什么,请听下回分解吧?”
“聪明,证明您没得老年痴呆,头脑清醒着呢,”年绶笑着掏出一块巧克力,“来,发您块巧克力,只能吃一点呀。”
老头儿欣喜接过,赶紧藏起来,因为护工不允许他吃。
这群老头儿老太太带着遗憾散去之后,坐在不远处凉亭中的夕环上前:“你为什么就喜欢把日记读给他们听呢?”
年绶看着夕环:“你猜猜?”
夕环还没开口,鹦鹉刑术就抢先道:“因为你无聊?”
年绶道:“我自己读一遍,再给他们读一遍,有利于思考,再说了,这些老人家各行各业都有,工作和生活经历都比我丰富得多,保不准他们还能给我提供点灵感线索什么的呢。”
夕环笑道:“有一定的道理。”
年绶看着手中的日记:“但我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再寄年成凯的日记给我?”
年绶原本只有年成凯那册关于“陵弈”的日记,在陵弈事件结束之后没多久,年绶就收到一个快递,快递中有一个机关盒,机关盒是仿古的,也就是现代工艺品,按照古法制作的。年绶花了一上午时间解开那机关盒打开后,发现其中又装着一册年成凯的日记,与上次一样,日记依然只有上半部分,没有下半部分。
夕环道:“日记肯定是那个人寄来的,上次陵弈事件也是他在幕后控制,这次毫无疑问也一样。”
年绶不解:“他到底想做什么?”
夕环则猜测:“你说,他会不会是你父亲胡聚呢?”
年绶摇头:“不知道,不敢瞎猜,我妈还在四下派人打听,不过希望很渺茫,还是聊聊年成凯这一册日记的内容吧,年成凯记录日记的方式很奇怪,一件事一记,而且也没有标题,上次是陵弈,这次又是什么?咖啡吗?”
夕环道:“从他的日记内容来看,应该是咖啡,但是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厉害的咖啡?”
刚说到这,年绶就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老头儿正直勾勾看着他,年绶认识那老头儿,老头儿叫陈卫华,祖籍斗城,后来听说在省会蓉城做了某个单位的一把手,没当几年竟然辞职下海经商,趁着改革开放的洪流一跃成为了知名民营企业家,在退休之前,已经有了两家上市公司。
也不知道为什么,陈卫华一个人住到了老年公寓来,但人比较孤僻,平时内就算和大家一起活动,也不怎么说话,就坐在旁边看着听着。先前年绶读年成凯日记的时候,陈卫华也在旁边坐着。
这里的人都称陈卫华叫华总,有些是尊重,而有些算是调侃。
陈卫华看着年绶,也不说话,年绶冲他微笑示意的时候,陈卫华又看向他旁边的夕环。夕环见年绶忽然不说话,便问:“怎么了?”
年绶道:“你在这等一下。”
年绶径直朝着陈卫华走去,陈卫华似乎就是在等着年绶注意到自己。
“华总,有什么事吗?”年绶笑道,“我看您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陈卫华却是问了一句让年绶意外的话:“年绶,你了解中国咖啡吗?”
陈卫华不是问的“了解咖啡”而是问“了解中国咖啡”,这让年绶不仅意外,而且很奇怪,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远处的夕环。
年绶道:“中国咖啡是什么意思?”
陈卫华道:“我之前听你说的那个故事,让我想起了以前的岁月。”
年绶道:“以前的岁月?”
“我年轻的时候当过知青,去的地方就是滇省,”陈卫华笑得很勉强,似乎那段回忆对他来说并不好,“我们在那里种过咖啡。”
年绶道:“这个我有所耳闻,华总,您当时在滇省的哪个地方当知青?”
陈卫华说了一个年绶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潞江坝。”
年绶愣住,他意识到陈卫华似乎来找自己的原因没那么简单,于是道:“华总,要不去我房间里坐坐?对了,那位是我的搭档,不是外人。”
陈卫华看了一眼夕环,微微点头。
三人回到年绶的房间内,夕环想要帮忙泡茶,年绶却让她坐下,毕竟她眼睛不方便。陈卫华见夕环戴着墨镜,又听到之前两人的对话,便问:“这位小姐眼睛怎么了?”
夕环简单回答:“受过伤,视力很差,但还算能看见。”
陈卫华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那就少喝咖啡,对眼睛不好。”
陈卫华似乎三句话不离咖啡,这让年绶更觉得怪异了,所以,他没有问陈卫华要喝咖啡还是茶,直接选择了茶。
热茶端上来之后,陈卫华迟疑了一会儿道:“我上次听你讲那个什么陵弈的故事,听你说去过潞江坝,对吧?”
年绶笑道:“华总,故事就是故事,别当真,我也只是给大家解解闷。”
陈卫华笑了笑,他心里很清楚,很快他又道:“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
“找人?”年绶奇怪道,“华总,您应该知道,我是开当铺的。”
陈卫华道:“我首先得向你致歉,头一个月,我找了侦讯公司调查过你,知道你家是年氏集团,也知道你曾经是警校优秀毕业生,也多少打听到,你曾经调查过很多离奇古怪的事情,所以,我认为你可以帮得到我。”
年绶听陈卫华这么说,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华总这个决定并不是拍脑袋就想出来的,而是深思熟虑过的。
夕环问:“华总,您要我们找的是什么人?”
“我儿子,”陈卫华看着夕环道,“他叫陈云潞,我之所以给他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纪念我曾经在滇省潞江坝的那段岁月。”
年绶落座问:“您儿子失踪了?”
陈卫华点头道:“对,失踪了,已经失踪了大概两个月了。”
年绶问:“那您报警了吗?”
陈卫华点头:“报警了,但是警方也找不到他的下落,可我知道,他肯定是去潞江坝了。”
年绶道:“既然知道去潞江坝了,那么就应该联络潞江坝的警方。”
陈卫华摇头:“你去过滇省应该知道,那里群山峻林,大片森林,要找到一个人也不容易。”
年绶觉得奇怪:“既然警察都找不到,您为什么会认为我能找到呢?”
陈卫华看着年绶:“云潞是去潞江坝找一种咖啡。”
咖啡?怎么是去找咖啡呢?年绶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去潞江坝找咖啡?”
陈卫华端起茶杯,随后又放下:“云潞一直痴迷咖啡,他的梦想就是找到属于中国的地产咖啡,但是这怎么可能呢?咖啡是属于舶来品,中国历史中记载着第一次出现咖啡是在清朝光绪年间,后来虽然也有一定的规模种植,但和茶叶不一样,不属于中国人的传统饮料,也逐渐荒废了,直到解放初期,在滇省又开始种植咖啡,因为咖啡算是一种经济作物,我们当知情的时候就曾经在潞江坝种植过咖啡,咖啡的品种基本上都是铁皮卡。”
严格来说,当时在滇省最大规模种植的是橡胶,因为新中国缺少这些重要的工业材料,当然也有抗美援朝的原因,而那时候要种植咖啡,就是为了出口,主要面对的出口国就是苏联。因为当时苏联范围内,特别是俄罗斯都是无法种植咖啡的,又不能完全依赖于西方的咖啡进口,于是转向中国,而在中国最适合种植咖啡的就是滇省。
中国的咖啡历史可以大致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就是19世纪80年代中法战争后,清朝朝廷开放了蒙自作为通商口岸,咖啡开始从滇省蒙自传入中国,但该阶段并未有人种植。
第二阶段就是清朝光绪年间,有传教士将咖啡种子带到滇省开始进行种植,但规模不大。
第三阶段解放后,也就是1952年,云南农科院将部分咖啡种植分发到滇省潞江坝的农民手中,但种植的并不多,在1971年后加上当地的建设兵团,开始大规模的指导种植。不过此阶段咖啡对于本地农民来说并不赚钱,建设兵团也只是为了完成国家任务。
第四阶段改革开放后,某外某咖啡巨头在中国成立合资公司,并且通过启动咖啡种植项目在滇省本地支持咖啡产业发展,自此滇省的咖啡正式走上轨道。
陈卫华说完后,又道:“但是,我们当时发现了一种地产咖啡。”
年绶惊讶:“中国的地产咖啡?”
陈卫华点头:“对,是我们无意间发现的,是在高黎贡山之中发现的。”
又是高黎贡山?年绶忽然间就想到了在巫女峰时候,那匹马所啃食的那种古怪的咖啡豆,难道是那种吗?
夕环也与年绶想到一起去了,她问:“是在高黎贡山的什么地方?”
陈卫华摇头:“具体地点我记不住了,当时是因为我们去找人,迷路后偶然发现的。”
年绶问:“为什么要去找人呢?”
陈卫华苦笑道:“因为太艰苦了,就有极少部分的人想离开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