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成为恶魔,只需要一个瞬间。
荒木可爱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那句话——你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认为你做了什么。
荒木可爱认为他在尽力给予希子一切,而希子却觉得,他既然要做梯子,那就老老实实的做梯子。送她前往高处,然后自己离开,将自己拆得七零八碎,变成一堆垃圾,在别人抛弃自己前,先自我抛弃。那样的结果,对希子而言才是最好的。
看,人性就是这么自私。
荒木可爱依旧面带微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想尽办法让你脱罪吗?你以为,那是我对你最后的善良吗?不,那恰好是我变成恶魔的开始。”
希子不明白,她只是疑惑的看着荒木可爱,眼神在问:什么意思?
荒木可爱凑近希子的耳边,低声道:“因为监狱对你来说是天堂,那里的规矩会强迫你自律,那里每天都有人陪着你,就算有人想害你,要实施也很困难。而在外面的世界却不一样,因为这里才是地狱。希子,未来的路,你需要自己独自走下去,可千万不要死,因为,我想看到你逐渐腐烂的样子。”
荒木可爱说完,转身上车,临上车前,他看到车窗户前夹着的一片花瓣,小心翼翼拿起来放进口袋里。
回忆结束,荒木可爱从衣服口袋中拿出那个手工制作的琥珀吊坠,琥珀中正是那片花瓣。
荒木可爱凝视花瓣许久后,将其捏在手心:“我留着这片花瓣,是因为我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再犯错。而且,我也清楚的知道,一个人很难去除自己体内的情感因素,只能装做不在意,就是死撑硬撑,就像喝酒一样,大多数人不是能喝,而是能撑。”
年绶则问:“我很好奇,希子后来怎样了?”
荒木可爱则是反问:“你是在同情我对吧?所以,你想听到的结果是希子后来很悲惨,就如正常情况下,我也会怨恨她一样。只可惜不是,我根本就不在意她过得如何,因为那和我毫无关系。老天爷很公平的,至少会给你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只不过大多数人都选错了或者说放弃了,然后只能遵从原本谱写的命运剧本走下去。”
世界上也不止存在一个和希子一样家庭出身的人,但他们都和希子一样吗?
可是,荒木可爱与希子的故事到那里并不是结局,因为希子后来又出现了,她出现的时候,手里抓着的正是再次身首异处的雪影。她左手抓着雪影的头,右手提着雪影的身子,用得意洋洋的语气对荒木可爱说:“原来雪影早就是标本了,你竟然将一个标本当做自己的心理寄托,荒木君,你真的很可怜,比我可怜多了。”
荒木可爱站在那看着希子,随后微微侧身看着身后远处的父母。希子肯定是他们带来的,毫无疑问,根本不需要证据。因为他们觉得荒木可爱远远没有达到他们想要的那个模样,那个残忍无情的怪物。
荒木可爱问年绶:“给你一个机会,你猜一下,我之后做了什么?”
年绶不假思索地说:“你什么也没做,你让希子离开了,活着离开了荒木家。”
荒木可爱很诧异,他表现出的诧异让年绶知道这个答案是对的。
荒木可爱反问:“你为什么不猜我杀了她?”
年绶摇头:“你没必要。希子对于你而言,是一个弱者,一个失败者,你不会对这种人下杀手。如果非要说怨恨报复的话,你将她从荒木家赶出去,不,应该说,你将她从自己身边流放,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了。”
真正的强者从不欺负弱者,欺负弱者的往往是另外一些伪装成强者的弱者。
荒木可爱笑了一声,笑得很无奈,然后他再次蹲下来看着年绶说:“你知道吗?如果很早之前我们俩就认识,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你也许可以救我。”
谁来救救我?这个念头也曾经出现在年绶的脑海中,在他被年家,被夕环抛弃的时候,他也这么乞求过,但是没有用,没有人可以救自己。荒木可爱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在人生的岔路口,年绶往左,荒木可爱往右,一个选择保持善良,一个则选择成为恶魔。
对于荒木可爱而言,他觉得所谓的妖怪应该比人类还知道什么叫爱,所以,他不需要身边再有人类的存在,全部变成妖怪好了。于是,荒木可爱从家族内部开始下手,用自己完全不受控制的手段将他们折磨得不成人形,再将他们变成妖怪,各种各样的畸形妖怪都有。而这一切,荒木可爱的父母并没有阻止,甚至还在暗中帮助,在短短不到半年中,荒木家族的人几乎全部变成了妖怪。
原本,荒木可爱也以为自己父母在期待这一天,可当他拿着针剂走向两人的时候,才发现两人吓得浑身颤抖,荒木父亲竟然拔出一支枪来对着他。
荒木可爱疑惑道:“为什么要害怕?你们不是等着这一天吗?”
父母没回答,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断求饶,希望荒木可爱可以就此罢手。
荒木可爱明白了:“残忍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之前,你们才会去享受残忍。这个家族真的不应该存在,我是在救你们,对你们而言,你们曾经是妖怪,现在才会变成人类。成为妖怪才会具有人性,才会明白仁慈,你们到底算什么生物?”
荒木可爱亲手毁掉了整个荒木家族的同时,家族幸存的成员荒木武雅出动了STA-K小队,团团包围住了荒木家,原本他下达的命令是将荒木可爱击毙,但是,关键时刻他提交的那份给萨斯卡的报告,让伯恩斯下令只允许活捉。
当突击小队冲进荒木家大堂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幅地狱浮世绘——遍地零碎的畸形怪物尸体,尸体都被切割得七零八碎,鲜血流淌满地,而始作俑者荒木可爱则站在那面墙壁前,用鲜血绘制着一幅地狱画卷。
一身白衣的荒木可爱身上没有沾染上一滴鲜血,就好像他杀死这些畸形妖怪完全靠的是自己的意志。而墙壁上那幅画更是诡异至极,分明画的就是百鬼夜行,只不过其中的鬼全都是人。
在荒木可爱眼中,人类才是传说中的妖怪,而妖怪才是真正的人。
荒木武雅持枪对准荒木可爱吼道:“趴在地上!”
“武雅叔叔,”荒木可爱转身看着荒木武雅,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地上全是血,我怎么能趴得下去?把手铐给我吧,我自己戴上。”
荒木可爱自己戴上手铐,在完全没有反抗的前提下被STA-K带走,随后关押在了一个秘密地点,而荒木家的事情外界毫不知情。虽然伯恩斯也知道,荒木可爱是个不稳定因素,但是他需要的就是用不稳定因素来打破眼下的僵局,从而寻找到突破口。
只是,伯恩斯没有想过,这个不稳定因素竟然会改变全世界。
所以,无论荒木可爱在纳瓦小镇还是暗勾镇的所作所为,都不是受到伯恩斯的指示,全是按照他自己的意识来的,他是真的想用自己的方式来净化这个世界。
年绶看着荒木可爱:“所以,你认为,将这个世界变回霾国时期的样子,充斥着妖魔鬼怪,才会得到所谓的净化?”
“难道不是吗?”荒木可爱笑着说,“人类的人性需要压制,也需要第三方或者第四方在博弈中慢慢变化,凭什么我们就必须主宰这个世界?主宰这个世界的应该是自然规律,我只是将自然规律重新注入回了这个世界。”
年绶又问:“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荒木可爱起身后道:“年绶,你凭什么说那些人就是无辜的?”
年绶道:“那你凭什么认为那些人是有罪的?”
荒木可笑咧嘴笑道:“是否有罪源于人类创造的规则,也就是法律。但法律之外,定义一个人是否有罪,源自于他的心灵。你知道觑瞳为什么赞同我吗?因为他活了上万年,窥探了无数人的内心,发现没有人能绝对纯洁。”
年绶道:“你太极端了,自然是需要平衡的。”
荒木可爱指着年绶道:“不,自然是需要淘汰的!如果你认为需要平衡,那么,我无助的时候,谁向我伸出过援手?希子吗?希子那不是援手,她没有一刻真的喜欢过我,她只当我是一块垫脚石。”说罢,荒木可爱神秘兮兮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从希子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她是我父亲派来的,我也知道她会做什么,不是因为我会预知未来,而是因为我有正常的思维。”
年绶看着满脸邪笑的荒木可爱,他完全可以感受到此时此刻他内心压制住的悲伤。
荒木可爱又道:“她的成绩是考不上那所大学的,她的家庭也无法支撑那么昂贵的学费和生活费,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支持,而支持她的人是谁?除了我的家族外,不会有别人。他们只是想灭掉我心里的希望和善良,让我成为彻头彻尾的怪物。而我之所以要跳进那个火坑,原因很简单,要不成为希子的天使,要不就变成恶魔。我每天都在希望自己对希子的判断是错误的。”
那段日子,荒木可爱几乎在以各种方式告知希子不要陷入泥潭中,不要被欲望所吞噬,要看清自己,因为命运的路上一旦选错,就会祸害一生。而希子却已经将荒木可爱的那份好,视为了他的懦弱,就如一只猫,在信任的人跟前露出自己的肚子,却被那人狠狠地踩了一脚。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如荒木可爱预料中那样,荒木可爱尝试着阻止,但换来的却是希子的报复。
荒木可爱带着疑惑:“她为什么报复我?她凭什么报复我?凭什么?报复一个人的前提是,被这个人深深伤害过,我伤害过她吗?”
年绶帮荒木可爱解释道:“站在希子的角度,你伤害过她,她从一开始心理就是扭曲的,她一无所有,有的只是自己,所以,站在她的角度,她觉得,她帮你驱除过孤独,所以,你应该一千倍一万倍的给她。存在这种念头的人不止是希子。”
荒木可爱道:“所以,我最终成为了怪物,成为了恶魔。年绶,你仔细看着我,我不再是人了,我是恶魔。”
“对不起,”年绶看着荒木可爱,“如果可以时光倒流,我一定会回去救你。”
荒木可爱一愣,随即捂脸笑着:“你为什么要道歉?你不是应该说,荒木可爱,你太自负,你真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吗?你所说的每句话都藏着高高在上四个字。是的,就是这样,因为人和人天生就不一样,但是我真的尽力了,我尽力了,可是还是会这样……”
说着,眼泪从荒木可爱的指缝中流了出来,年绶起身离开,在离开山洞,那扇门关上的刹那,他听到了荒木可爱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个世界上哪儿有什么妖魔鬼怪,都是人变的而已。
门关上的时候,年绶转身看去,他仿佛看到,荒木可爱的头上已经长出了恶魔的尖角,而在他的头顶却出现了一束光,那束光里缓缓降下一个洁白无瑕的天使,天使张开翅膀抱住了蜷缩成一团已成恶魔的荒木可爱。
雪影早就死了,被荒木可爱的父亲杀死了,后来的雪影只是荒木可爱制作的标本,那是他心里最后那一点善良,可那一点善良也被希子亲手扼杀。似乎每一个人都在绞尽脑汁将荒木可爱变成怪物,变成恶魔。
尝试将他人变成恶魔的人,总以为可以与恶魔共舞,将恶魔的残忍当做是人生的甜品,用那来自地狱的糖分刺激自己的多巴胺,却从未想过恶魔曾经也是一个人。
“天下本无完人,只有善恶一体,才能算得上人。”詹天涯出现在年绶的身后,“在很多教派中,类似神明和天使的角色曾经都是恶魔或者妖怪,也有神明天使变成恶魔的故事。”
年绶转身看着詹天涯:“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
詹天涯道:“第一件事,找到剩下的虵石,第二件事,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这两件事做完之后,你就拯救了全世界。”
年绶听完,立即问:“你见过盘古了?”
詹天涯道:“跟我回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后,詹天涯将盘古所说的虵石以及自然之力的事情全部告知。
年绶听完后立即问:“阿茕自己体内有一块虵石的事情,她知道吗?”
詹天涯摇头:“我没有告诉她,也不能告诉她,最好瞒着她,毕竟你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
年绶计算道:“盘古那里有鉴部落、圆部落、影部落、矩部落和觑部落的五块虵石。翯部落的虵石在翯女那里,也就是在夕家。山河客手里则有一块虵部落的虵石。阿茕体内藏着鼎部落的虵石。那么还剩下格部落、智部落、硕部落和宇部落的虵石。这些虵石会不会还在原本的遗迹中?是我以前忽略了?”
詹天涯摇头:“按照盘古的话来说,以前你每次去遗迹,他都跟着的,他没有找到,就表示不在遗迹中。所以,他才让我去注意那些异常现象,我也已经让全国各地密切注视了,只要发现异常会立即上报。”
年绶却是道:“不知道,我还会不会收到年成凯的日记。”
年成凯这三个字出口的时候,詹天涯也在迟疑,迟疑要不要告诉年绶自己的判断。他思考了许久,决定还是不告诉他为好,既然需要他自己去探查,那就不应该用自己的推测去影响他。
詹天涯此时想到了什么,将电脑屏幕转了一圈:“夕环回来后,一直与鹦鹉刑术,也就是她父亲夕锦华待在一起,感觉很融洽,但是,夕环似乎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