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陆小国巴斯蒂。
詹天涯和党向国住在距离见面地点最近的一座小镇上,在他们抵达小镇之后,他们就时常被人围观,因为巴斯蒂原本就很少看到国外来的人,更不要说这座偏远的小镇了。原本这座小镇就是曾经淘金热时期建起来的,但那些所谓的金子都只是沙金,因此没有吸引太多的国外资本前来,也算是这里的人被老天眷顾了一次,否则,这个小国早就被殖民了,接下来就是战争频发。
党向国正在屋内检查自己的武器,然后就听到敲门声,他立即起身拔出枪问:“谁?”
“我。”门外的詹天涯回答。
党向国开门后,詹天涯举起手中的袋子,里面装着玉米饼还有土豆。
党向国接过袋子:“又是这个?”
詹天涯无奈道:“这里只有玉米和土豆,还是十年前引进的技术,要不,这里的人还在饿肚子。”
党向国拿起玉米饼吃着:“你出去干什么了?”
詹天涯看着阳台远方:“侦察地形。”
巴斯蒂的戈壁滩与其他地方大同小异,地面被粗砂、砾石等覆盖,几乎不见植物,就算有植物也极其少见,而且其中藏着危险,有些植物还含有剧毒。
詹天涯又拿起一个土豆:“地势起伏平缓,藏不住太多的人,但如果穿着吉利服躲起来,少数人也不容易发现,就是一片砾石荒漠,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存在水源,我们见面的地点深入该地大概二十公里,万一出事,水没了,就糟糕了。”
二十公里换做其他地方,可能不算什么,但在戈壁上的二十公里大自然可以用无数种方式杀死一个人。就算是开车,本地能找到的车本身质量都不好,大多数都是其他地方的报废车辆,这里的人修一修继续勉强开。原本这里温度就很高,这些老旧车辆开进戈壁,在高温下行驶很容易抛锚。
党向国吃完玉米饼,将枪组合好:“这么说,我没办法提前潜伏在那里了?”
詹天涯道:“如果你可以,对方也可以。”
党向国看向詹天涯:“如果我不可以,对方未必不可以,所以,多一份信任吧,我毕竟这么大年纪了,万一晒死了怎么办?”
詹天涯闻言笑了,党向国也笑了,但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狙击手也是个老人。只不过,詹天涯担心的并不是冥河,而是萨斯卡派来的人,不过,他已经提前做了布置,而且是双重保险。
◆
夜晚,戈壁深处一片洼地中,奥托和瓦尔德刚刚抵达。借用瓦尔德的话来说,就是为了提前适应这个该死的环境。虽然两人在这个世界很多地方战斗过,但是这种环境却是他们最厌恶的,不,严格来说,除了自己家里,没有地方是他们觉得舒服的。
瓦尔德看着篝火道:“你用明火,是想早点死吗?”
奥托躺下,将帽子扣在脸上:“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位置。”
瓦尔德问:“你是说,他们也到了?”
奥托道:“没错,肯定到了,会提前布置的,所以,我们也要提前布置。这算是一种默契吧,也是信任,有默契和信任的前提下,很多事都会好办。”
瓦尔德检查自己的那支狙击步枪:“我很想知道,对方的狙击手会是谁。”
奥托笑道:“肯定不会是你认识的,你认识的狙击手都被你打死了。”
瓦尔德却道:“当年交趾(越)战争中,我们被派往袭击一个在九原国(九原国以后都代指我国)境内设置的医疗站,因为交趾国的一个将军在那里养伤,需要去做掉他。当时九原国正在援助交趾国,所以,特地将治疗的地方放在他们境内,当时我们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对方察觉不了,谁知道,九原国早就派了部队在那里等着我们……”
说到这,瓦尔德停住了,看着篝火陷入回忆中,篝火的火焰仿佛逐渐变成了战场上的火光。
当时瓦尔德所在的队伍有一个排,都是精锐,原本的任务就是潜入击杀然后撤离,撤离的空中通道都提前开辟好了。他们认为只要掌握了绝对制空权,这批人要撤回去并不是难事。但让瓦尔德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踏入了埋伏之中,在他们进入预定区域之后,指挥官就倒下了。
瓦尔德和其他三名狙击手立即明白,有敌方狙击手的存在。他们开始搜索,并且保持安静,同时询问上级是否要撤出战斗,因为这明显就是圈套。但这种行动不可能出现泄密,只能说明,敌人已经料到了他们的行动,亦或者是那名将军在此次养伤的情报都是故意放出来的。
篝火烧出的声音将瓦尔德从回忆中拽了出来,他看着对面的奥托道:“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恐惧,那人就像是幽灵一样,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到我们的。你肯定知道,丛林的夜晚有多黑,人要是不动,根本看不到,但是那家伙就是能发现我们,我看到身旁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我一动都不敢动,我怕自己眼睛多眨一下都会被发现。”
然后,随着一颗信号弹的升起,喊杀声四起,无数的士兵从周围冲了出来。虽然那些士兵都穿着交趾国士兵的服装,但是他们所说的话明显是汉语。
撤退和逃跑成了关键词。他们开始撤离,负责那次行动的总指挥也不断让他们撤退,并且保证不会抛下他们,但是,最终上级没有派来支援,也没有接应的直升机。只有瓦尔德和另外一个人逃了出来,他们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瓦尔德又看着手中的枪:“我当时受了伤,还是那家伙将我背回去的,我记得他当时的名字叫奎尔,对,奎尔,那是假名,就和其他人一样,我们都用的假名,就连军牌上的名字都是假的。”
奥托和瓦尔德当然不知道,那个奎尔在去年的行动中被8424俘虏,至今还关在8424的基地中,而且如今的奎尔已经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因为奎尔已经发现,在过去几十年中,他一直活在萨斯卡精心编织的谎言中,他们一直在助纣为虐,打着正义的旗号四处发动战争,还以为自己真的就是为了世界和平而做出巨大牺牲的无名英雄。
奥托抓起一块石头扔过去:“睡一觉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瓦尔德诧异:“什么意思?真的要动手?”
奥托道:“对,做好战斗的心理准备。”
瓦尔德装好弹匣,依旧疑惑地看着似乎已经睡着的奥托。
◆
次日中午,戈壁滩会面地点。
两辆汽车从东西两个方向朝着那个废弃的矿场驶去。矿场位于一条干涸的河流旁边,采砂机器早已锈迹斑斑,后方的那座铁皮屋子也在大风的侵袭中摇摇欲坠。风拍打在铁皮上,发出如恶魔翅膀扇动的声音。
詹天涯的车停在河边后,并没有下车,而是坐在车内看着奥托的汽车缓缓驶来,然后停在对面河岸边上。随后,奥托下车,詹天涯也下车,不一样的是,奥托只有一个人,而詹天涯却是和抱着狙击步枪的党向国一起出现。
远处的一处小洼地内,潜伏在一颗怪异植物旁边的瓦尔德用狙击镜观察着。
奥托开口用不熟悉的中文道:“詹先生。”
詹天涯笑着走近河床:“说英文吧,你如果说中文,我恐怕还需要使用翻译器。”
党向国并未上前,而是站在汽车旁边,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奥托身上,而是注视着旁边那座铁皮屋子。
奥托走近河床,也朝着詹天涯走去,在两人伸出的手快要握住的那一刻,两人几乎同时朝着左右两侧倒去,而党向国也立即朝着铁皮屋子冲了过去。与此同时,戈壁滩上传来了枪声,半秒后,一颗子弹命中了先前詹天涯所站的位置。
潜伏在河床低洼处的詹天涯和奥托虽然都拔出了枪,但没有将枪口朝向对方,而是对视一眼后,露出笑容。
萨斯卡派来的刺客狙击手肯定会选择在两人见面握手的那一刻开火,因为那是最佳时机。所以,詹天涯和奥托几乎同时避开,因为对方不可能离太近,至少在五百米之外的某个地方,子弹飞过来需要时间,只要两人提前躲避,完全可以避开。
因为戈壁环境的原因,当他们两人可以听到枪声的时候,子弹也已经飞到了。
奥托用无线电询问瓦尔德:“怎么样?找到了吗?”
此时的瓦尔德正持枪瞄准东面的一块岩石:“找到了,距离我大概有四百五十米,距离你的位置大概七百米。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所以,不敢露头,不过,他肯定不是一个人,至少还有一个。”
奥托朝着詹天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动。
詹天涯趴在那里用无线电询问党向国:“党老师?”
党向国躲在铁皮屋中,从一个缝隙处观察着:“没找到,第二个肯定不会动,应该还有第三个,他们俩一个盯着我,另外一个盯着冥河的狙击手。”
萨斯卡的一号狙击手藏在岩石后方,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也知道落入了陷阱中,所以,他完全不敢动。不过,他耳机内很快传来指示声:“阿尔法,你必须保持移动,快速移动,吸引冥河的狙击手。”
萨斯卡派来的三名狙击手都以希腊字母编号,一号叫阿尔法,二号叫贝塔,三号则叫伽马。
阿尔法愤愤道:“我出去就会死。”
伽马道:“我们给你的钱足够你死五次了。”
阿尔法一顿狂骂,但他知道还有枪对着自己,如果自己不出去,也是死,出去还能拼一把,所以,他看准了前方那处洼地,拿出一颗烟雾弹扔在脚下,等烟雾彻底散开后,他迟疑了两秒后朝着那边冲了出去。
但是,让阿尔法、贝塔和伽马意外的是,在不远的另外一个地方又腾起烟雾,似乎那里早就布置好了一颗可遥控的烟雾弹。
阿尔法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又继续朝着洼地冲去,就在他即将跳进洼地的那一刻,一颗子弹直接打穿了他的脖子,巨大的子弹冲击力将他的脖颈与身体分离,在他落地的那一刻,脑袋也滚落远处。
瓦尔德长吁一口气,看向铁皮屋子的方向,因为那一枪不是他开的,而是党向国,如果他开枪,他就会被发现,所以,他赌了一把,将这个人让给了在相对安全位置隐蔽的党向国。虽然他们没有见面,没有交谈,却形成了一种默契。
击毙阿尔法之后,党向国立即收身换了位置,蜷缩在一根钢柱后面,自言自语道:“不用客气。”
河床中,奥托看着詹天涯,竖起三根手指,然后收起一根,意思是,三个还剩下二个。
詹天涯却是躺在那问:“你怎么知道有三个?”
奥托道:“你不也知道有三个吗?”
说完,两人又笑了。
詹天涯道:“那我们现在开始正式会谈吧。”
奥托点头:“看样子,我们必须要相信他们两个。”
詹天涯笑道:“百分之百信任。”
远处,萨斯卡的二号狙击手贝塔和三号狙击手伽马都在观察铁皮屋子,他们还没找到瓦尔德所在的位置,却清楚的知道党向国就在铁皮屋屋子里面。
贝塔观察着铁皮屋子,埋怨道:“我说过,先干掉他们的狙击手!现在好了!”
伽马相对冷静:“我们的任务是让他们产生误会,自相残杀。”
贝塔愤怒的声音从无线电中传出:“事实是,他们早就猜到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阿尔法和贝塔都是雇佣来的募兵,也就是佣兵,只有伽马是萨斯卡的成员,却并不是核心成员。
伽马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望远镜,他在寻找瓦尔德的位置,接下来,不管是党向国还是瓦尔德,只要找到其中一个,他们就赢了。
贝塔低声问:“来之前,我就说过,带上无人机!”
伽马解释道:“他们肯定携带了干扰设备,带无人机有什么用?”
可是,伽马没想到的是,在他的头顶上方就悬浮着一架无人机,而控制无人机的人正是躲在洼地内的瓦尔德。
瓦尔德看着手机上传回的影像:“我最讨厌高科技设备了,但是,这玩意儿真的很神奇……老鼠先生,我已经发现你了。”
说罢,瓦尔德放下手机,按下旁边的控制器,周围几处洼地内都腾起烟雾,预先埋设在那里的烟雾弹被启动了。
贝塔和伽马看着腾起的烟雾,贝塔还在四处寻找的时候,伽马道:“别分心,盯住你的目标!”
话音刚落,伽马就听到枪声响起,随后飞来的子弹掀飞了他半个脑袋。
“伽马?!”伽马的无线电耳机中传来贝塔的呼叫,“伽马!回答我!”
虽然先前瓦尔德开枪的同时,位置已经曝光,不过由于风的原因,枪口扬起的灰尘已经被吹散,贝塔只能猜测瓦尔德就在那个小洼地中,不过,贝塔也知道死神就站在他身后举着镰刀。
党向国此时已经移动到了汽车的后方,先前烟雾弹腾起的时候,他就趁着对方分神立即转移了位置,他知道接下来已经不需要他出手了,他只需要等待最后那一声枪响。
最终,贝塔放弃了,他拿下了头上的伪装,直接站起来,刚起身的那一刻,就被子弹贯穿胸膛倒下。
瓦尔德的眼睛离开瞄准镜,然后换了个姿势:“结束了。”
不过,瓦尔德的心里并不痛快,党向国也一样,因为对他们两人来说,萨斯卡派来的三个狙击手都是菜鸟,应该曾经都是某些国家一般部队的狙击手,后来因为生活所迫当了佣兵。
击杀这样的人,并不会让他们获得成就感。
很快,詹天涯和奥托的会谈也结束了,两人没有再握手,而是相视一笑,然后从河床中起身,各自朝着汽车走去,然后分道扬镳。
汽车启动驶回的同时,党向国从后视镜中看着奥托汽车扬起的尘土,问:“你和他倒是很默契。”
詹天涯笑着说:“不是默契,而是,我们昨天就见过面了。”
党向国很诧异:“啊?”
詹天涯道:“我和他都知道萨斯卡会做什么,也知道萨斯卡不敢派太多人来,自然也不敢住进小镇,因为陌生面孔太容易被发现了。我和你住进小镇,但奥托他们没有,可是奥托知道可以在小镇找到我,然后我们见面简单商议了下今天怎么对付那几个萨斯卡的人。”
党向国又问:“那你们为什么昨天不谈好!?偏偏今天要来冒险?”
詹天涯看了一眼后视镜:“很简单,今天的行动是为了向萨斯卡宣战。”
党向国又问:“你总应该提前告诉我吧?”
詹天涯笑道:“你不也与冥河的狙击手配合得很默契吗?”
党向国叹气:“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冥河会带无人机来,我以为你带了干扰装置。当然了,我们没想到,萨斯卡的人肯定也没有想到。”
詹天涯道:“计谋的核心就是人,对方会对我们做出判断,而我们也要判断对方会怎么想。对方不会想到我们会提前见面,就算能想到,只要我们在这里出现,他们也会像你一样觉得。如果能提前见面,还来这里干什么?在这个前提下,他们认为我们互相都会提防,都会携带干扰无人机的装置,所以,他们没带无人机,也没带干扰装置。”
党向国不得不承认,詹天涯在战略战术方面远高于自己,而且深知大局的重要性,这也是他当年为什么要力荐詹天涯升职的原因,可是,詹天涯升得也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