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绶终于走出了房间,但是他离开房间的目的却是去见一见荒木可爱,那个让他一直很疑惑的人,一个试图改变整个世界,却不知道原因的奇怪男人。
荒木可爱被关在一个多重牢房中,这是一种特制的牢房,从外到内一共有三层,每一层的四角都贴着符咒,用以压制他本身的力量。按照8424的扫描观察来判断,如今的荒木可爱具有生物实体,可是,如果没有符咒压制他的能力,他可以直接穿透牢房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年绶很顺利就进入了牢房所在的山洞,这件事也是詹天涯早就安排妥当的。詹天涯很清楚,当年绶走出房间后,第一件事肯定是去见荒木可爱,因为他需要搞清楚荒木可爱的动机。
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是因为人而产生的,即便是与鬼怪有关的异道案件,因为鬼怪曾经也是人,所以,核心依旧是人。每个人因为基因和成长环境的不同,会产生不一样的性格,性格也会决定他本身的命运,而他在命运中的所作所为又会影响周围的人,产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甚至可能影响整个世界。
荒木可爱的所作所为,就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这一点是年绶等人之前完全没想到的。
年绶走进山洞,来到外层牢房前,看着其中的荒木可爱,荒木可爱正坐在那里玩着游戏机,全神贯注,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年绶的到来。
之所以会满足荒木可爱的要求,只是希望他的情绪可以稳定,情绪稳定的前提下才可以从他那获得更多真实的情报。
年绶坐在外面,看着荒木可爱玩过了游戏的那个章节,荒木可爱起身来伸个懒腰,喝了口饮料,转身来看着年绶,然后脸上浮现出并不自然的微笑。
年绶道:“聊聊?”
荒木可爱点头:“好,聊聊。”
虽然这么说,但年绶一直没有问什么。这让荒木可爱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说话?”
年绶道:“我只是在想,聊什么,才可以问清楚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的动机是什么?”
荒木可爱却是反问:“年绶,你认为我是个疯子吗?”
年绶迟疑了一下道:“要看环境。”
荒木可爱环视周围:“现在这个环境,我看起来像是正常人吧?因为我被封印了,所以,疯不起来了,这就是人性。我就算现在不算是一个人,但是我还是具备人性,那些游魂妖怪也一样,他们都是人变的,就算它们形态变了,但过去存在的人性不会彻底消失,我之所以会变得离奇古怪就是因为,我一直想要消除的就是那种该死的人性。”
年绶微微点头,没有接话,等荒木可爱继续说下去。
荒木可爱贴近玻璃看着外面的年绶:“荣格说过,人交流是分外在和内在,外在就是语言,而内在就是情绪。所以,人就是用语言作为媒介来交流情绪,而情绪的产生来自于心理,心理的形成则源自于基因和成长环境,所以,基因和成长环境一样重要。我的基因里就带着疯狂,我的成长环境更加疯狂,所以,我注定成为一个疯子。”
年绶闻言只是看着荒木可爱,但什么都没有说,
荒木可爱注视年绶许久,忽然问:“年绶,你喜欢妖怪吗?”
年绶刚要回答,却是想到了在夕家山洞里看到的那些人为制造的妖怪,迟疑了一下说:“谈不上是否喜欢,但我觉得妖怪很可怜。”
年绶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荒木可爱,他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妖怪可怜?”
年绶道:“我第一次看到所谓的妖怪,是在一个山洞里,它们曾经都是人,因为某些人的目的被改造成了妖怪。他们并不想成为妖怪。我也谈不上喜欢或者厌恶,妖怪和人一样,也因为面对的环境和情况不一样,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而它们做出的选择则会被他人定义为好或者坏。”
荒木可爱放低目光,原本面部古怪的神情也消失不见,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青年。
荒木可爱盘腿坐下,虽然看着年绶,却是陷入了回忆中:“我出生的时候,整个家族都很兴奋,因为我是荒木家族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但是,从我5岁开始,爷爷奶奶包括我父母就不再喜欢我了。”
年绶问:“为什么?”
荒木可爱苦笑道:“因为我不够残忍。”
年绶摇头表示不解,哪儿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变得残忍?
二战结束后,荒木家族并没有陷入低谷期,反而是因为家族与盟军方面私下合作变得更为重要。只是荒木家族一直没有诞生他们认为的天才,再没有荒木生贺、荒木安庆这样的人存在。当时荒木生贺为了逃避心中产生的诡,隐姓埋名在华国各处逃窜,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失去他的消息,便认为他早就死在了战争中。荒木安庆虽然给荒木家族带来了安定,不过他也算不上天才,顶多算是荒木家族的福星。
最重要的是,荒木家族一直没有忘记他们的使命,加上从祁同君那里获取的不成熟的活性细胞,荒木家族再次开始在自己家族成员身上进行实验,期望可以尽快达到所谓的半神状态。
神,是不需要感情的,感情会影响判断。这是荒木家族成员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所以,对于家族中感情过于丰富的人而言,他们是从心底厌恶的,认为出现那样的人会导致家族距离成为半神越来越遥远。
荒木可爱原本的名字也不叫这个,他的名属于一种咒术语的尾名,一般人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叫法听起来和中文里的“烟”很类似,但实际上,明白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带咒术的名字,而这个咒语的意思就是冷酷无情,类似修罗。
被寄予希望成为修罗的荒木可爱从3岁开始,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观看一些录影,全是曾经战场上的那些残忍的景象。可是,荒木可爱每次观看都会哇哇大哭,显得很不安,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他5岁。
4岁那年,荒木可爱养了一只可爱的白猫,取名为雪影。在他5岁生日那天,荒木可爱被要求当着家族所有成员的面亲手杀死雪影,作为他5岁蜕变的一个仪式。
荒木可爱抬眼直视年绶的双眼:“当时我抱着雪影坐在大堂的正中间,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吓傻了,我不断询问我父母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不断哀求其他人可不可以不这么做?我为什么要杀死我心爱的猫?那是我唯一的伙伴。可是,他们的回应只是递给我各种各样的凶器,有刀、锤子、斧头,我母亲甚至鼓励我将雪影扔进垃圾处理器里面。”
荒木可爱悲伤的哭着,他哭得越大声,周围人的脸色就越难看,最终,荒木可爱的爷爷愤而离场,其他人也一个接一个的带着失望离开。最终只剩下荒木可爱的父母,他的父亲起身来,夺过荒木可爱手中的雪影,当着他的面将雪影的脑袋活生生的拧了下来。
雪影的鲜血洒了荒木可爱一脸,他就跪坐在那里,看着身首异处的雪影,突然间,他失去了哭泣的能力,但心里的悲伤却没有消失。
荒木可爱的目光从年绶脸上跳开:“我很难过,但是我哭不出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觉得那是最难受的事情,你体内的悲伤不断在膨胀,先撑破你的心脏,然后是其他内脏,接着悲伤溶化了你体内的一切,却又无法通过哭泣和眼泪宣泄出来,就那么憋着,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我又听到了雪影的叫声。”
那是个夜晚,雪影温柔的喵喵声让荒木可爱从迷糊中惊醒——自从雪影死后,荒木可爱就没有再踏实入睡过,每天都处于一个游离的状态。
荒木可爱翻身爬起来,冲出屋子来到院落中,然后看到了沐浴在月光之下的雪影。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愣在当场,而雪影则是缓慢地朝着他走来,来到他的脚踝边上用身体蹭着,就如以前一样。
荒木可爱激动的抱起雪影,体内的悲伤终于得以宣泄,他嚎啕大哭,将许久以来的悲伤全部释放,但是雪影却很快没了呼吸,甚至出现了腐烂的迹象。
荒木可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得只是抱紧了雪影的尸体,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喃喃自语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在荒木可爱濒临崩溃的时候,他父亲出现了,告诉荒木可爱:“你想要救雪影,就得努力成为我们想要你成为的那种人,只有成为了半神,才可以让雪影回到你身边来。”
荒木可爱跪在父亲跟前:“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什么都愿意做。”
父亲说:“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不准再哭,不允许有任何情绪,你要把感情变成你的养分,你要在心里吞噬掉一切感情。”
之后,荒木可爱开始接受家族那完全无法理喻的训练。
回忆到这里,荒木可爱道:“我看了很多真实的录影,各种各样的破坏和杀戮,无一例外的是,录影中的执行者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好像他们做的是好事一样。我无法理解,但也不敢不去理解,所以,我开始模仿那些人,模仿他们那种幸福的笑容,我知道,这样做,会让家族里其他人开心,而雪影也可以回到我身边来。”
年绶不解:“那只猫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复活?”
荒木可爱微微摇头:“雪影的确死了,但是它被变成了妖怪,如你之前所说,人为制造的妖怪。但是我看得出来雪影很痛苦,它想死,它不想以那种姿态活下去。我很自私,我需要雪影,所以,我没有成全它,反而是在家族的帮助下,创造了更多的妖怪出来,就这样,我一直熬到了大学……”
不知道荒木可爱到底是真的天才,还是体内的潜力被逼迫出来,从他上学开始成绩就名列前茅,在他所在的国度,学生时代的竞争就很残忍。可对荒木可爱来说,学习考试就和呼吸一样简单,考上名牌大学对他而言,也只是抬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而已。
荒木可爱脸上此刻出现了笑容,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上大学之后认识了希子,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儿,虽然在别人眼里,她很普通,一切都很普通,但是她是第一个主动接近我,不把我当怪物的人。”
是的,怪物。从小到大,除了家族的人之外,外面的人都将荒木可爱视为怪物。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从不与人交谈,没有朋友,喜欢站在阴暗的角落,脸上从来不出现笑容,也不曾出手帮助别人,这样的人不是怪物是什么?
荒木可爱也不知道希子为什么会接近自己,只知道在那个午后,他躲在楼顶看书的时候,一个盒饭递到了荒木可爱跟前,盒饭里装着的是天妇罗,那是荒木可爱最不愿意吃的东西。
“嗯。”希子只是发出了这个声音,双手抓着饭盒递到了荒木可爱的跟前。
荒木可爱面无表情地看着希子,然后起身离开,那一刻,他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觉得自己被打扰了,他很烦,内心很烦躁,这是每天在学校他唯一可以避开其他人的时间。
之后,希子便经常出现在荒木可爱的跟前,就像是粘上了他一样。
终于有一天,荒木可爱实在忍受不了,他将希子带到楼顶,质问:“你干嘛总是缠着我?你想干什么?”
希子似乎被吓到了,眼泪都在眼眶中打滚。
荒木可爱冷冷道:“你如果再跟着我,我就杀了你。”
说完,荒木可爱转身离开,就在此时,希子却是小声道:“我觉得你太孤独了。”
闻声,荒木可爱略微驻足,但很快又抬脚离开。
我孤独吗!?放屁!我喜欢孤独!我最喜欢一个人了!我不孤独,我还有雪影。我要回家,我要见雪影。荒木可爱脑子中不断重复着这些话,然后飞速离开了学校,回到家中,抱着身体多年前就失去了温度的雪影躲在房间的角落。可是,他的耳边依旧回荡着希子的那句话。
“我觉得你太孤独了。”
这个死女人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孤独呢?我要杀了她!荒木可爱虽然在心里这么说,但眼泪还是滑落下来。
“那是我成年后第一次哭。”荒木可爱看着山洞的上方轻声道,“其实我很怕孤独的,就像雪影害怕变成妖怪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