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东北偏北,鹤城,隆冬腊月。
封闭的矿区入口被人撞开,破碎的木板散落满地,一个穿着破棉袄的男人也随之滚落在地上。男子随后从地上爬起来,刚跑了几步又因为结冰的地面而摔倒,他惊恐地看了一眼矿井内,顺着冰面朝着斜坡下方滑去,滑行到底部的雪地后这才爬起来。
此时,追踪他的那个人也顺着斜坡冰面滑下,不过追踪的人没有趴在冰面上,而是踩着一块木板滑行,即将到达下方时直接跳起,将前面那人扑倒在地上。
被追的男人毫无反抗之力,赶紧求饶:“饶了我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放我一马,好吗!?求求你了,我求求你!”
追踪他的男人起身来,扯下自己捂住口鼻的围巾,露出那张被冻得发红的脸,此人正是年良。
被追的男人看清楚年良的脸之后,诧异道:“墨年良?怎么会是你?”
年良也不废话,伸手道:“把你盗走的东西拿出来。”
男人从雪地上爬了起来:“你什么意思?眼红是吧?年良,这样,这东西我卖出去之后,我分你两成。”
“海子,”墨年良叫出了男子的名字,“你这是在犯法知道吗?”
海子笑了:“犯法?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遵纪守法了?东西就摆在那里,我不拿,也有其他人拿。”
年良不再废话,上前制住海子,然后将他藏在裤兜里那块宝石拿了出来。
那块宝石大小如鸡蛋,颜色蔚蓝,像是掉落在人间的星辰。年良很清楚,这种品质的宝石全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别说海子,大部分人都会为了它铤而走险。
年良拿着蓝宝石道:“你上矿井来干活儿就是为了这个吧?我知道,你想赚钱,但是钱不是这么赚的。海子,盗墓是犯法的,轻则坐牢,重则枪毙,我是在救你,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海子自然不信:“救我?年良,你别逗我。”
年良继续道:“咱们去找矿上的领导汇报,把古墓的事情还有宝石都交出去。”
海子皱眉:“年良,你墨叔得了重病,要去阿勒锦治病,你儿子身体也不好。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样,宝石卖出去,你拿三分之二,我拿三分之一。”
年良摇头:“不能赚这些钱,绝对不能。”
年良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下意识捏紧了那块蓝宝石,他之所以要到矿井来干活儿,是因为这些年整个大环境都变了。冥耳在这种偏远的地方几乎没有悬赏了,就算有悬赏也都是在南方,特别是南岛。如今南岛正在掀起买车热,如果能弄到批文,进口一辆汽车来卖,转手就可以赚一万块钱。那时候,万元户就已经是有钱人了。所以,很多人南下前往南岛淘金,就连异道的人也不例外。
没有了悬赏,年良家的日子也变得难熬,加上墨花旦年纪大了,各种疾病频发,入秋就几乎无法出门了,整个冬季更是在火炕上度过的,可以说,他已经将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活。年良和妻子婉月的儿子年晗16岁了,已经长成了一个标致的少年,可是,就在一周前,年晗突然间病倒,并且开始发高烧,退烧又发烧,反反复复就是不好。去医院检查也没有查出任何问题来,只能在家由妻子婉月看护修养。
为了能照顾家里人,年良不得不来到矿上工作,但是没想到,却意外发现了海子这个盗墓贼。
海子见无法说服年良,便准备来硬的,但在他摆出架势后,年良却是长叹一口气。
年良道:“海子,你打不过我的,就算再来十个你,也打不过我。我知道,你还有同伙,至少有两个,其中一个应该会风水堪舆,否则,你们也不会知道这下面有座墓。”
海子很诧异,他意识到年良不是个一般人,立即问:“年良,你到底是干嘛的?”
年良道:“你别管我是干嘛的,我是真的在帮你,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海子不语,看向两侧,随后问:“没有别的选择?”
刚说完,枪声响起,年良脚下的冰面被击碎。年良立即转身,看着右侧的小坡雪堆上站着一个猎人打扮的人,那人手里还端着一支老枪,又拉动了一下枪栓,举枪瞄准了年良。
先前那一枪是警告,第二枪就得朝年良的身上招呼。
海子冷笑了一声,上前将年良拿走的蓝宝石又拿了回来,随后朝着上面那人扬了扬手中的宝石,示意拿到了,随后又对年良说:“走吧,我们回矿井里聊,外边多冷啊。”
年良和那人之间至少有十来米的距离,周围全都是冰雪,而且那人应该是个猎手,枪法肯定不错,自己稍不注意就会被打中。再说,自己原本也想找到海子其他的同伙,不如将计就计一起回矿井里,说不定还可以来个一网打尽。
海子从怀里套出一把匕首:“我这里还有家伙,没拿出来,是因为我真的把你当兄弟。”
年良不语,只是小心翼翼沿着斜坡往上走,因为冰面实在太滑了。斜坡故意被弄成冰面,也是为了运输方便,就当是一个天然的滑道。
海子边走边说:“年良,从你来矿里上班的那天,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好人也想过好日子不是吗?你还要报给矿上?你知道矿上那些人怎么做买卖的吗?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他们把煤炭卖给认识的人,认识的人再倒手就赚钱,你真以为他们都干净啊?”
年良其实心里清楚,但是他无法评价好坏。当时实行了双轨制,也就是说,国营和市场两条线,不过这也因此产生了不少问题。按照相关规定,很多原料国营企业采购价格就会低很多。就拿煤炭来举例,如果拿到当地煤炭管理办公室所出的煤票,就可以低于市场价三分之一购买煤炭,再将这些煤炭转手卖出去,就能赚三分之一,甚至出现了多次倒手的现象,而且还会出现这些煤炭转了一圈又回到国企手中的事情。
不过,当时面临改革三条路,要不依旧实行以前的计划经济模式,要不就全面市场经济,要不就实行双轨制。可是,三种选择,每一种都有害,三害取其轻,最终只能选择双轨制。
也正是因为这个改革的大环境,完全诠释了什么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年良重新回到矿井口,刚站定,那个持枪的猎人就从旁边走了出来,枪口依旧对着年良。年良看着那个满脸黝黑的人,看得出来他是故意涂抹了东西在脸上,算是夜间的伪装,而且身上穿着灰白棉服,这种颜色在夜间的雪地中不容易被发现。猎人的腰间扎着武装带,匕首倒挂在左侧肩头,这样做便于快速拔出来,这些细节都说明这个猎人受过训练,以前应该是士兵。
“这是我二哥大碴子,”海子介绍道,“他可是熊海那边最出名的猎人,以前是猎熊的。”
熊海是一片森林,之所以有这个称呼,就是因为那里常年有熊出没,春夏季几乎没有人敢往那里去,因为极大可能会遇到老熊,只要遇到基本上就宣判了死刑。
被叫做大碴子的人因为穿得厚实,脸上抹着伪装的原因,年良并不知道他的具体样貌以及多大年纪。不过,应该还差一个人。
刚想到这,右侧的那几辆矿车后又走出来一个穿着矿井工作服的人,虽然那人留着短发,故意将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但年良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个中年妇女。
海子看到那女人后,显得很尊敬:“兰姐。”
年良听海子叫“兰姐”,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就是在矿上帮忙做饭的那个徐桂兰,今年四十出头了,为人不错,对大伙儿也很热情、很热心,所以,大家都管她叫兰姐。
徐桂兰走到年良跟前,仔细打量着:“年良,我早看出来你不是一般人了。我们仨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想赚点钱,你别为难我们,我们也不为难你。”
年良道:“兰姐,我家里也很困难,但是,有些钱是不能赚的。”说罢,年良又看着海子和大碴子,“我们都很缺钱,但不是活不下去,对吧?急于赚钱为什么?想过得更好,还有就是看到很多人赚钱了,眼红。你问我眼不眼红?我也眼红,甚至有些时候不是羡慕,完全就是嫉妒,但是,我觉得,干盗墓,和抢劫杀人没区别。”
海子闻言,眉头紧锁,刚要说什么,徐桂兰却先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先下去。”
海子赶紧点头,徐桂兰又伸手:“拿来。”
海子一愣:“兰姐,要不这个就留给我呗。”
徐桂兰看着海子:“不是我不给你,而是那玩意儿还有用。”
海子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将那颗蓝宝石交给了徐桂兰。
徐桂兰拿着宝石后,又对大碴子说:“把他绑起来,不要用绳子,用牛筋绑。”
年良原本想现在动手的,但是大碴子直接将枪交给了海子,海子拿枪对着自己那模样,让年良知道,如果他妄动,海子真会开枪,就算是自己可以躲过去,也会伤到大碴子或者徐桂兰。
他不想有人受伤,更不想有人死在这里。
大碴子一声不吭用牛筋将年良的双手绑死,而且那牛筋还是泡过的。牛筋泡过水会松弛,但是一旦离开水,在冬季特别干燥的时候,就会慢慢收紧,如果是比较短的牛筋,收缩之后甚至会直接勒断手腕。
徐桂兰先行进去,大碴子押着年良紧随其后,海子则是在矿井口把风观察,生怕先前的动静引人过来了。不过,因为这是隆冬腊月的关系,矿上早就关闭了,至少要等到来年开春开化后才能恢复开采。
四人进了矿井深处,沿着轨道走到尽头后,便看到右侧墙壁上已经被砸开的石门,先前那颗蓝宝石就是从石门上发现的。
徐桂兰看到被砸坏的石门,当时就火了,转身怒斥海子:“谁让你砸的!?”
海子吓了一跳,立即解释:“我看到有宝石,我就赶紧砸了。”
徐桂兰攥紧拳头:“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没来之前任何东西都不要动,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海子摇头,他自然不知道,只知道砸的时候很轻松,轻而易举就砸开了。
大碴子依旧不语,站在那像个木头一样,似乎完全不着急,也不生气。
徐桂兰举起那颗宝石:“这东西叫定天石,石门的名字叫隔世石,只有大墓才会有这样的东西,定天石的作用就是诱惑那些盗墓的去砸隔世石,一旦砸开了,机关启动,我们就再也进不去了!你个蠢货!”
隔世石一般分两种,第一种是常见的,就是用特别巨大的石头直接将墓室外的甬道封死,放在古代要想打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在现代,试图炸开,也会将整个区域直接炸塌陷。第二种就是这种带着机关的隔世石,上面一般都镶嵌有宝石之类的东西,不知道的都会去砸,一旦砸开,机关启动,墓地中的其他机关就会全数封死,准备好的砂土也会直接倒灌,全部埋死。
年良听闻此言,心里倒是松了口气,不管怎样,他们盗不了下面的墓。
海子突然看到年良:“兰姐,都怪他!如果不是他,我还不会那么着急去砸……”
海子刚说完,徐桂兰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你怪得着别人吗!?如果他就在你跟前,你根本砸不了!”
徐桂兰说着又仔细看着那颗蓝宝石,现在,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在这颗蓝宝石上面了。不过,年良从徐桂兰的眼神可以看出,这个女就算是懂风水堪舆之术,也应该是撞大运发现的,而且她似乎完全不知道这颗蓝宝石的价值。因为鸡蛋大小的蓝宝石,如果放在异道冥市内,已经价值连城了。
只不过,年良却觉得不对劲儿,因为就算是机关隔世石上,也不可能放这么大一颗宝石。当然,年良并不懂古董宝石这些东西,所以,并不知道真假,只觉得不对劲儿。
大碴子看向被砸坏的石门里面,那是一条狭小的通道,按理说甬道不应该这么狭窄,反而有点像是逃生用的通道。可反过来说,古墓内一般的逃生通道都是修建的工匠偷偷挖掘的,基本上只是一条土洞,不可能修筑得如此精美,地上绝对不可能铺有地砖。
海子似乎也不相信,凑近看着:“兰姐,看起来没封死,要不,咱们下去看看?”
徐桂兰阻止道:“下去就是死!而且这颗宝石也不对劲儿,怎么会有这么大一颗蓝宝石,我估计是假的。”
海子立即道:“既然是假的,那你给我好了。”
徐桂兰忽然想起了什么,将那颗蓝宝石放在了地上,赶紧看着自己的手,发现没事后,又去看海子和年良的手,直到看清楚两人的手也没事,她才松了一口气。年良知道,徐桂兰是担心那颗所谓的蓝宝石上面有毒。
海子却是俯身去捡那颗蓝宝石:“可惜了。”
徐桂兰立即制止:“海子,听姐的,这东西不要拿,肯定不对劲。”
海子停手,看着徐桂兰:“兰姐,我来矿上都大半年了,每天在井下面累死累活,而且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我这么做为了啥?不就为了现在吗?”
年良看着大碴子,大碴子依旧是不语,就好像是个哑巴。
徐桂兰耐心解释:“海子,你听姐的,天上不会掉馅饼,太容易让你得到的东西,都有问题。”
海子一脸不快:“大半年了,你每天就待在食堂里,大碴子只需要在周围等着,就我一个人每天下来干活儿。姐,你啥意思?”
徐桂兰见海子这么说,不再阻止了,也不再说什么。海子立即将蓝宝石捡起来,小心翼翼擦拭着,然后打着手电在旁边照着宝石里面。
徐桂兰看向大碴子:“大碴子,姐对不起你,知道你也等钱用,姐还有点积蓄,回头给你应急。”
大碴子只是摇头,依旧不发一语。
徐桂兰又看向年良:“年良,你也看到了,这墓我们也进不去了,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行不?”
这个结果自然是年良想看到的,他当即便点头道:“行,我就当今晚的事儿没发生过。兰姐,我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也许是同道中人。”
徐桂兰微笑了下,这个微笑让年良知道,他的推测是对的,徐桂兰是异道中人。应该说,徐桂兰、海子和大碴子三人中只有徐桂兰是异道中人,只不过不知道她是何门何派,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徐桂兰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旁边还在看蓝宝石的海子忽然道:“你们来看,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徐桂兰上前看着,大碴子则拔出匕首割断年良手腕上的牛筋。
徐桂兰凑近,借着海子手电筒照进去的强光发现,蓝宝石里面的确有什么东西在活动,好像是蝌蚪一样,而且还不止一只。
海子笑道:“看到没?这应该是个好东西,兰姐,你放心,兄弟也不是什么小人,这东西卖出去后,还是咱们仨平分。”说完,海子又想起什么,下意识看着年良。
年良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即道:“我刚才说了,今晚的事就当我没看到,别把我算进去。”
年良说完便走,就在他离开的同时,海子手中那颗蓝宝石突然间裂开,其中那如蝌蚪一般的东西直接蹿出钻进海子的左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