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敬梓的解释让詹天涯和年良都明白,夺骨这个杀手并不如传说中那么神奇。实际上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他每次动手都会使用药物将目标麻痹,然后再不慌不忙取走对方身上某处的骨头,就如同是做外科手术一样。只不过,在当时那个年代,资讯并不发达的前提下,民间以讹传讹,就变成了后来的可以短时间内活取人的骨头。
墨敬梓又道:“因为药物的原因,目标被取走骨头后短时间内还不会死,又有目击者发现,目击者传播这个消息的过程中,势必有其他人添油加醋,最后就导致了谣言的诞生。而且,这个夺骨并不是一个拿钱办事的杀手,和我父亲当年所做的不一样,他仅仅只是一个纯粹的变态。”
詹天涯点头:“夺骨杀人不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嗜血欲望。”
墨敬梓看向年良:“良哥,还有别的事情吗?”
年良摇头:“没有,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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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敬梓离开,回到后院的堂屋之中。而在堂屋内,坐着呼景盛、独孤思成、博国维几人。自从詹天涯到来,他们就显得很紧张,要知道,呼景盛私下组建的那个叫琳琅的组织,从法律层面上而言是非法的。更重要的是,组建这个组织需要的资金,都是在这个特殊的时代靠特殊的方式获取的。在博国维去南岛做进出口汽车的买卖同时,独孤思成和墨敬梓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情。
多年前,就在年良还在处理工大案的时候,独孤思成就已经在某地做着木材倒卖的生意。那一年实行的原材料价格改革,导致许多产品的国家统配价得到了提高,以煤炭举例,当时的价格从每吨14元左右提高到了30多元,水泥从每吨40元提高到了90元。同时也允许国企超计划自产自销产品,并以市场价格出售。所以,在这样的背景下,市场价格比国家统配价时常会高出一倍甚至是两倍,在当时很多胆大的人眼中就是妥妥的商机。这就是所谓的时势造“英雄”。
独孤思成当时在某地拿到了批条采伐木材,每立方米大概在三百元左右,当他将这批木材转卖出去,就达到了近八百元一立方米。虽说批条只能用于此,但独孤思成利用第一次做生意的机会,就与当地的林业管理部门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因此木材买卖一直在持续。
墨敬梓所做的就是倒卖电子产品,从沿海城市拿到所谓的水货再转运到北方售卖,即便是普通的收音机都可以赚取百分之百的利润。
综上所述,墨敬梓、独孤思成和博国维三人从79年开始至今,利用呼景盛解放前留下来的积蓄为基础,将他们这个家庭的实力扩大了百倍不止。
呼景盛看着账本道:“你们都要清楚一件事,我们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济世斋。”
三人缓缓点头,济世斋是年成凯的当铺,当初呼景盛将济世斋里面的那些宝物想办法运送到蓉城来的时候,就发现济世斋内仅五分之一的东西就远超自己家产的总和。虽然不是什么硬通货,但那些奇货宝贝放在冥市上都可以卖出高昂的价格。呼景盛也明白年成凯过去为什么总是不断对他说未雨绸缪,原来年成凯一直就有所准备。
博国维却是担忧道:“盛爷。”
刚说完两个字,呼景盛就显得很生气:“我都说了,不要叫我盛爷,这称呼不好。”
实际上,这个大家庭之间的确不好称呼。呼景盛是年成凯的徒弟,而墨花旦、毒探花和博延东曾经又被年成凯视为兄弟。所以,如果严格按照辈分而言,年良、墨敬梓、独孤思成、博国维和呼景盛应该是同辈。不过因为时代不一样了,呼景盛又已是接近百岁高龄的老人,直接称呼为大哥又极为不妥当,所以,对外都叫呼老板或者盛爷。
即便是如此称呼没问题,但呼景盛心里却觉得不妥当,他总觉得一旦自己接受了盛爷的称呼,就显得自己很不尊重师父年成凯。
呼景盛见三人为难,便道:“还是叫我老板吧。”
博国维点头:“老板,詹天涯是良哥的至交好友,可他是官府的人,还是8424的,我还是很担心。”
独孤思成也点头赞同:“是呀,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三人这些年做的买卖都在钻政策的空子,说是违法也不过分。”
博国维只是点头,不发表任何意见。
呼景盛道:“实际上,我让你们拿着钱去做生意,除了让大家以后的日子更好过之外,就是为了巩固实力,建立琳琅的目的不仅是为了保护年家后人,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相信我师父还活着,他有一天会需要我们的。我师父不仅对我,对你们三人的父辈都有恩情,若不是他,这个家也不会存在。我知道,我隔三差五就讲这些,你们会觉得烦,但那是事实,做人要懂得感恩,明白恩情为何的人,这一辈子才能够走得坦荡顺利。”
墨敬梓道:“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全力配合8424的调查?”
呼景盛反问:“你认为我们是坏人吗?”
墨敬梓摇头,呼景盛又看向其他两人,其他两人也立即摇头。
呼景盛道:“既然不是坏人,那就被动配合。”
被动配合的意思是,詹天涯不找他们,他们不提供协助,也不主动帮助调查,但如果詹天涯找上他们,他们就得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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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南星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这是詹天涯首先要搞清楚的事情。如果赵磨叽告诉给连文涛,而连文涛阐述给年良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那么徐南星的目的要不是因为人丹的炼制办法,要不就是因为三尸祖神。
年良却有另外的推测:“徐南星的动机如果在发生改变呢?”
詹天涯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年良起身:“我们要站在徐南星的角度去考虑,首先他是丢失的孩子,他丢失后去哪儿了?谁将他抚养长大的?”
詹天涯打开资料:“按照徐南星那张韩文海身份证的记录,我们调查到,他在阿勒锦市长大,没有收养记录,户籍记录方面显示他就是其父母的亲生孩子。我已经叫当地的分部在做深入调查了,不过因为韩文海的父母已经意外去世,所以,要查清楚过去的事情显得很麻烦。”
年良看着詹天涯问:“深入推测,一个孩子丢失,无外乎三种原因,第一种走丢了,第二种被遗弃,第三种被拐卖。因为具体情况不明确,所以,我们无法获知徐南星丢失的时候多大年龄,但是,徐南星却在长大之后,回鹤城找到了他姐姐徐桂兰,这是他的原始动机,只是为了寻亲,而不是为了犯罪。”
詹天涯看着桌上的资料,没有急于说出自己的推测,而是保持沉思。同时,詹天涯也感觉很舒服,他也知道此时此刻的年良也沉浸在一种特殊的幸福当中。因为对詹天涯和年良而言,破解谜团似乎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他们无法过普通人的日子,那对他们而言太枯燥了,从某些角度来说,他们甚至属于心理自虐者。明明清楚知道在这个过程中会失去很多,也会遭受严重的心理折磨,可他们依旧会选择去主动接近谜团,甚至会去寻找谜团。
这也是詹天涯将年良视为自己唯一好友的原因,他们可以互相理解,可以将自己心底的一些话告知对方。詹天涯有些时候也会和党向国聊天倾述,但是,党向国通常在聊天的过程中会分析詹天涯,并且告知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去控制自己的心理状态,这是詹天涯非常厌恶的。詹天涯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不该做什么,他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告知党向国也是在交流情绪,并不是希望对方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
詹天涯忽然抬眼:“我觉得徐南星回来接近姐姐徐桂兰,却没有相认,我猜测,他应该是被遗弃的。”
年良看着詹天涯:“被遗弃?”
詹天涯道:“对,徐家以前的事情我们都不清楚,所以,现在只能按照现有的线索来进行推测。如果他是丢失的孩子,正常情况下,如果发现姐姐在哪儿?他肯定会去相认。但是他没有,说明他心里带着怨恨,但是又对亲情抱着希望。”
年良赞同:“对,有道理。然后他卷入了那件事后,因为上尸虫的寄生发生了改变,导致了他的动机再次发生了变化。天涯,带我去看看王友忠的尸体吧,我想看看这个人的手法。”
詹天涯立即起身:“走吧。”
年良先回后院告知其他人自己要出门办事,这才与詹天涯离开。此时的年良自己恐怕都没有发现,这些天以来,他是第一次这么精神抖擞,就好像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也可以说,他是在逃避现实生活中的一些残酷,他不敢去想儿子年晗的病情,完全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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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天涯带着年良来到了医院的停尸房,年良检查了王友忠的尸体后发现,心脏是从背后被取走的,且王友忠的衣服后方也有破损,凶手使用了一把非常锋利的刀具。
年良看着伤口,对詹天涯说:“在鹤城,被赵磨叽所杀的张宝云和张宝泉兄弟,还有徐桂兰,他们三人的伤口应该并不细致。”
詹天涯道:“对,可以说很粗暴,赵磨叽在杀死他们之后,因为要赶时间,所以取出眼球、心脏和肾脏的时候,都不那么小心,他们还在现场发现了眼球的组织液,心脏和肾脏的残留部分。”
年良抬眼:“因为赵磨叽对人体构造并不那么熟悉,只是为了构陷徐南星才那么做的,自然手法粗暴,但你看王友忠的伤口,太细致了,他外面有外套,里面有毛衣,毛衣里面有秋衣,隔着三层衣服,凶手都小心翼翼将其心脏取了出来。”
詹天涯回忆道:“如果这是徐南星所为,那么,他为什么在杀死赵磨叽之后,没有那么细致的取走眼球呢?”
年良摇头:“不,他很细致,非常细致。”
詹天涯皱眉:“细致吗?我看伤口也很大,看起来手法很粗暴。”
年良指着死者王友忠的右眼:“人的眼球百分之八十都是玻璃状液,本质都是水,要完全取出一颗眼球还不破坏,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取出来后,如果不放在特殊的容器中保存,几小时就会浑浊枯萎。”
詹天涯回忆之后道:“对,赵磨叽死亡现场,在他的面部和周围的地方,没有发现眼球残留的组织液。如果按照眼球、心脏和肾脏的顺序来看,徐南星下一个目标就是肾脏了,可是我们上哪儿找这个人呢?”
年良道:“通缉令已经发布出来了,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徐南星不可能公开出现,就算住旅馆,也会住那些不需要身份证登记的,但是我不认为他会那么冒险。还有,眼球、心脏和肾脏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是必须依照这个顺序去杀人呢?还是不依照?如果依照的话,赵磨叽真的是他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吗?”
詹天涯闻言一惊:“你是说,徐南星来到蓉城后,第一个目标并不是王友忠?”
年良点头:“对,所以,你应该查一下,之前有没有出现过被杀后眼球被取走的案子。”
詹天涯立即致电给周波,让周波马上查一下近半个月内的案件。因为当时那个年代电脑并不普及,要调查必须电话询问,所以,足足花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正午的时候,周波才赶到汇报说没有类似的案件。
这一晚,詹天涯和年良都待在冰冷阴森的停尸房,两人并不觉得恐怖,反而是医院负责守停尸房的人觉得他们两人特别恐怖。因为这一夜这两人一直在讨论案情,不断走来走去,没有疲惫的模样,也没有停下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两个兴奋的幽灵。
年良问周波:“非刑事案件呢?”
周波摇头:“那就得重新调查,那就不好查了,范围太大了。”
詹天涯立即道:“范围大也得查,必须查。”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值班人员走进来问:“你们谁叫詹天涯?”
詹天涯道:“我就是,什么事?”
值班人员道:“有个电话找你。”
詹天涯立即赶去接电话,很快返回道:“陈亮被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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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天涯、年良和周波三人赶到陈亮家的时候,陈亮家里已经被封锁了。执法人员正在勘查现场。因为詹天涯和周波之前来过陈亮家,所以很清楚知道,陈亮家里几乎没有怎么变,没有暴力进入的痕迹,没有打斗的痕迹。陈亮就死在堂屋的那张罗汉床上,罗汉床上原本摆着的那张小桌子被搬到了地上,好让尸体可以直接躺平在罗汉床之上。
陈亮的大姨站在旁边哭泣着,她几乎每天都得过来帮陈亮收拾下屋子,今天早上过来后,直接用钥匙打开了院门进入,将自行车推到院内后直接进了堂屋,堂屋的门是打开的,陈亮大姨一进去就看到躺在罗汉床上右眼被挖走的陈亮,吓得连连尖叫。
陈亮大姨的尖叫引起了邻居的注意,邻居赶来后见状赶紧报案。
根据法医的检测,陈亮的遇害时间大致是在凌晨一点半左右,根据现场的环境推测,凶手要不是有钥匙,要不就是直接翻墙进来的。只不过院墙上没有凶手翻越留下的任何痕迹,再加上堂屋的门是打开的,所以,排除了凶手翻墙而入,应该是直接走的正门。
周波看着打开的堂屋门:“很明显凶手应该是周波认识的人,要不,他怎么会开门呢?”
詹天涯沉思片刻道:“院门有门铃,否则,在外面敲门,隔着院子,屋内的人不一定能够听见。如果凶手按门铃,周波开门,领他进屋,不可能不关堂屋的门,先不说别的,冬季如果不关门太冷了,所以,门应该是凶手离开前故意打开的。”
年良立即道:“不要去分析这种行为,意义不大,着重点应该在眼球上。”
周波闻言,这次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那等着,他也实在好奇。
詹天涯也没有让周波离开,而是看着尸体道:“奇怪,凶手只取走了一颗眼球。”
年良扭头看着詹天涯:“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说,王友忠未必是第一个受害者了吧?”
詹天涯立即明白了:“你是说,第一个受害者被挖走了左眼,第二个受害者王友忠被挖走了心脏,第三个受害者陈亮被挖走了右眼。”
年良点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必须扩大调查范围,看看有没有人遇害,不管是意外还是自然死亡,主要是查左眼丢失的人。”
周波立即明白:“我马上去查,我查到之后怎么通知你们?”
那个年代没有手机,虽然已经有了传呼机,但内地第一个建立传呼机台的是在沪市,当时的蓉城还没有。
詹天涯道:“我们会回所里等你。”
周波点头离开,年良则继续凑近看着陈亮的尸体,他必须得搞清楚徐南星为什么要这么做?眼下只要搞清楚了徐南星的动机,一切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