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步步紧逼的王德和芳沁,于心婉原本站着都很吃力,护着身后的于威,一脸乞求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不断往后退。
“小姐……”芳沁攥紧拳头,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不要逼我恨你。”
于威还在否认自己杀人,一面哀求自己的女儿救他,于心婉陷入两难的境地,哭着恳求道:“芳沁,王叔……我爹说了,人不是他杀的,不是……我相信他……”
“我不信,”芳沁冷冷道:“他是你亲爹,你当然信他,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身上的伤,就是你亲爹一手造成的,你还要被他骗到什么时候?”
“不……”于心婉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此时,于威已经被逼退到巷子口,左手边出去是难民营,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只要混入其中就能脱身。
趁着芳沁与于心婉争执不休,于威突然跃起来,将于心婉重重往前推了一把。
王德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早有防备,避开扑过来的于心婉举着匕首朝于威刺去。
于心婉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情急之下也未多想,反手抓住王德衣服的一角,王德的匕首距离于威的心脏只有一公分之差。
王德还未来得及挣脱被于心婉抓着的衣服,于威露出一抹阴狠的笑,从袖口中滑出一把刀来,横着一刀划向王德的脖颈。
于心婉方稳住身形,转身,眼前一片刺眼的血红,王德被割破的脖子上不断涌出来的血,带着浓浓的血腥溅到于心婉脸上、身上。
“爹!!!”刺耳的惨叫穿透隔着小巷的厚重墙壁,芳沁抱着王德倒下的身体,一同摔在地上。
于心婉愣在原地,有血珠顺着她的头发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那是王叔的血!
“心婉,快跟我走。”于威面无表情地看了地上的王德一眼,过来拉于心婉,有些得意道:“刚刚做得不错,我果然没白养你这么多年。”
于心婉被他拉得踉跄了几步才猛地回过神来,一把甩开他的手,捡起地上的匕首,带着憎恨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浑身颤抖不止,牙齿咬破了嘴唇。
于威脸一横,又露出了一脸的凶相,“你还是不肯走?我告诉你,今日你若不跟我走,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我于威的女儿。”
“你不是,你不是我爹,”于心婉用匕首指着他的心口,咆哮出声,“我真想剜出你的心来看看,它到底是不是肉长的!”
“啪!”于威一耳光将于心婉打倒在地,转而恶狠狠地看向芳沁,欲斩草除根。
于心婉看出他的意图,死死抱住他的腿对芳沁喊道:“芳沁,你快走。”
一直抱着王德尸体的芳沁背对着她,听到她的声音,慢慢地转头,猩红着一双眼看向于心婉,眼里的恨意铺天盖地。
于心婉被这样的眼神震得呼吸一滞,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害死王叔的凶手,如果方才不是自己拉住王叔,王叔就不会死……
可是,如果她没有伸手拉那一下,现在倒在血泊中的人就是于威,是她的亲爹!她不后悔,不后悔方才那样做,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亲爹死在自己面前……可她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面对芳沁的恨,她绝望了,她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望着芳沁直摇头,“快走……快……你打不过他的……”
话音未落,于威一脚将她甩飞出去,撞在墙上失去了知觉。
炎夏将尽,天气渐渐没有那般燥人。
于心婉自从重伤后,在床上躺了小半月才慢慢恢复。
这段时间,兰笙将她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直陪在她身边。
那日,于心婉昏迷后,于威对芳沁下杀手,由于出手过急,芳沁侥幸留得一命,被赶来的兰笙救下,又一路追踪,赶上了正带着于心婉往上京逃的于威。
于心婉不敢去想那日的一幕,不敢去想兰笙是怎样一掌对着于威的脑袋劈下震碎了他全身的筋脉,不敢去想亲爹七窍流血地死在自己面前……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恨!
芳沁自那日后,还在昏迷当中,她尽心地照顾着,虽然知道一切都是徒劳,却还是想尽力弥补些什么。
她从不过问兰笙很长一段时间都未出现过的原因是什么,兰笙自己也未曾对她提过,他陪在她身边,她也觉察不到幸福,对所有事情都麻木了,她只希望芳沁快些醒来,这样,至少她的良心上能好过一些,往后的日子是怎样的,她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那一日,一早去山上找草药回来的于心婉听到他们住的小院里有女子的笑声,她脚步一顿,扔下背篓冲进去。
兰笙正在手把手地教芳沁射箭,两个人一前一后身子紧贴在一起,芳沁靠在兰笙怀中,笑得春光明媚。
于心婉一面高兴芳沁终于醒来,一面却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被生生撕裂的声音,她再次看向芳沁看着兰笙的眼神,她知道,那是她心口被撕裂的声音。
可是……如果能让芳沁高兴起来,她愿意如此!
射箭的两人听到动静看过来,于心婉分明从芳沁的眼神里看出了陌生。
陌生……
于心婉觉察到她的不对劲,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她似乎有些害怕,身子往后缩到兰笙怀里。
“芳沁?”于心婉疑惑地看向兰笙,“她怎么了?”
兰笙温柔地拍了拍芳沁的肩,对于心婉道:“她失忆了。”
“失忆?”于心婉不解:“怎么会这样?会好吗?”
兰笙摇摇头,“许是那日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将以前的事都忘了,至于能不能想起来,或许时日长了会想起来,或许再次受到什么较大的刺激也能想起来,说不准,但是,以前的那些事,永远都想不起来,对她来说不见得是坏事。”
是了,那些事永远忘记,那些痛苦也永远都不会再有。
于心婉露出了长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拉过芳沁的手,见她依旧害怕,轻柔地捋开遮住她眼睛的发丝,“芳沁别怕,我是你姐姐,别怕,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姐姐?”芳沁疑惑地回头看兰笙,眼里带着询问,后者对她点点头,她犹豫了许久,才看向于心婉,瑟缩地唤了一声:“姐姐。”
平静如水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失去记忆的芳沁对兰笙的依赖很大,一刻不见就要惊慌失措疯疯癫癫。
面对这样的芳沁,于心婉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兰笙听罢于心婉的决定,背过身去,断然道:“不行。”
于心婉凄然地摇头,“兰笙,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回不去了。”
“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兰笙反问,“无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用门当户对,还是,你依旧嫌弃我出身贫寒?”
于心婉拔下头上的木簪,闭上眼睛,用力掰成两段,“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爱你,何况,人这一生,不是一定要只爱一个人的,岁易老,人易变……兰笙,芳沁比我更爱你,你若不娶她,便是负了三个人,你、我、她!”
断成两截的木簪被扔在地上,于心婉决然地走开,兰笙蹲下身,捡起木簪,慢慢湿了眼眶。
没有锁钥,没有花轿,简单的大红礼服、红烛罗帐,便是于心婉为兰笙芳沁准备的最好的婚礼必备。
“姐姐,谢谢你。”芳沁拉这于心婉的手道,脸上的幸福悠然滋长。
于心婉心里苦楚,却也欣慰无比,于家欠芳沁的,她欠芳沁的,总要还的不是吗!
于心婉将芳沁拉到床边坐下,拿过喜帕盖在头上,笑道:“婚礼是简单了些,该有的规矩不能忘。”
又张罗了一番琐事,出门,将门带上。
兰笙一个人正坐在院里喝闷酒,于心婉远远地看着,并不准备过去,站了一会儿,道:“早些去吧,别让新娘子久等了。”
方转身,一阵冷风打来,于心婉警觉,往后跃开一大步,掩身在大柱子后面。
兰笙刚站起身,眼前人影晃动,脸上突然挨了一耳光,片刻,一个人在他跟前站定。
“师父。”兰笙跪下去。
“哼,你还有脸叫我师父?”瞎眼老头虽然看不见,眼睛却凌厉看向那根大柱子后面,手掌抬起运力,于心婉感到自己被卷进一阵漩涡中,紧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落到来人面前。
来人掐着于心婉的脖子,半眯着的眼里杀意渐浓,“没死?”转向兰笙,一脚踹向他心口,将他踹翻在地,“该死的东西,竟敢骗我!”掐着于心婉脖子的手上用力。
“师父,别……”兰笙从地上爬起来,抓着瞎眼老头的手,嘴里不断求情,“师父,求你放过她吧,她虽然也姓于,可她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她是无辜的,她爹的罪孽不该由她来偿还。”
“无辜?”瞎眼老头冷笑,“我的妻儿不无辜吗?还有你故去的父母,他们不无辜吗?于威那个畜生,他对他们痛下杀手的时候可曾想到过他们的无辜?”
兰笙仿佛听不进他的话一般,见于心婉挣扎越来越弱,双脚也停止了乱蹬,眼睛渐渐朝上翻,情急之下一掌打向瞎眼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