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纹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逍遥子冷若冰霜的脸,后知后觉,许是她闯下了祸端,让师父收拾烂摊子了。
“师父……”苍纹启唇,发觉喉咙干涸无比,下意识抚摸嘴唇才发现干裂起皮,仿佛才从大漠走过,此刻脱水严重,竟再也发不了声。
逍遥子见此就连最后一丝故作严肃的态度也没了,微微叹息,转身端起早已盛好的水碗,显然是准备已久。
苍纹吓得直接吼破音,强行抬头,伸手便要抢过逍遥子手中的碗,道:“师父我自己喝!”
逍遥子一把握住苍纹稚嫩的小手,惊觉苍纹再如何幼小也是十岁的少女了,怎地手掌却依旧小巧得令人心疼。
思及此,逍遥子再次放松了力度,害怕这娇弱的小手被他一不小心捏碎,语气不容置疑,反驳道:“你方才转醒,先润唇,再喝不迟。”
苍纹点点头,显然已经没气力再进行辩驳,乖巧地被逍遥子搀扶起来,靠在床边,任凭逍遥子用棉花蘸水,一下一下轻柔地润开嘴唇上的死皮。
苍纹心底自是欢喜的,她从未被人如此细心照顾过,尤其对象还是不仅看起来一直冷漠的师父,实际上对苍纹也十分严苛的师父。如今竟能有轻柔的手法照顾苍纹,尽管瞧不清那一双沉稳如深潭的眼底究竟是何种情绪,苍纹却由衷地感觉到温暖。
逍遥子专心致志地替苍纹润唇,根本没有在意苍纹此刻绯红的面颊,全只当是元神归位,恢复了往日里的气色,并不其他。
“徒儿可还有饥饿感?”逍遥子不放心的问,尽管苍纹昏迷不久,但估摸着正值身体发育期间,不可漏掉任何一餐,虽说吃夜宵对身体不大好,可若是饿着苍纹了可糟了。
苍纹也缓过劲来,肚子应景地“咕咕”声不断,这才想起来花影,问道:“师父,花影姐姐呢?”
“她啊……”逍遥子明显有些怒气,许是埋怨让他的徒儿做了垫脚石,略有些醋意道,“为师厨艺并不差于花影。”
苍纹严肃道:“不,师父,您并没有厨艺那种技能。”
“……逆徒。”逍遥子黑脸,觉得近日里似乎松懈了对苍纹的修炼,如今甚至胆敢正面反驳他了,没好气却依旧妥协,“为师去寻花影来罢!”
逍遥子无奈,起身准备出门,想:自己收的徒弟,不能就这般饿死了!
“等等,师父!”苍纹说着身后拉住逍遥子的衣袖,身形不稳,眼见着便要倒下,逍遥子转身单手稳稳接住,将苍纹整个搂在肩头,屈身坐在床沿,语重心长说:“为师知道你担忧花影,也无须如此着急。”
苍纹趴在逍遥子厚实的肩上,瞬间觉着自己丢脸丢到家了,就差把脸埋在逍遥子的脖颈里了,她轻声吐气,便顺着衣襟飘进了逍遥子的心口,苍纹说:“不是的,师父,我只是想说做饭这种事情便让徒儿自己来吧。”
逍遥子还有些愣神,只觉得搂着苍纹的一半身子暖烘烘的,像是搂着一团毛茸茸、软绵绵的小动物,让人沉醉。相比起另外一半身子冰冰凉凉,下意识想将苍纹搂在怀里,双手紧紧抱住才好。
但脖颈出传来的丝丝凉气,直击逍遥子心口,仿佛他磐石般的心被包裹,一点点传来剧烈的心跳,让逍遥子深觉不妙。
逍遥子并不是不知道七情六欲,只是看惯了世态炎凉,也不愿意沾染这些欲望。更何况,他性格清冷又古怪,外有战神凶猛的称号令人不敢轻易靠近,内里不善言辞经常被误解为脾气暴躁,愈发无人与逍遥子交谈了。
渐渐地逍遥子便无暇顾及感情之事,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也是好事,免得身边总有人牵挂着自己,他心里也不大好过,总觉得行事会被左右。逍遥子是不喜这种被束缚的感觉,纵然孤身一人过了上千年,也从未渴求过感情。
如今这种情感却在逍遥子的徒弟身上显现出来,这显然不是个好事情,逍遥子想:这种行为简直为老不尊,做师父的怎可对自己的徒儿有想法?尤其是……徒儿还是个十岁的少女!这简直就是老年吃嫩草,令人唾弃!
思及此,逍遥子赶紧将苍纹放在床上,掖好被子,眼神闪躲,脸色倒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心虚地咳嗽一声,吩咐道:“你且躺好,为师去去便回!”
语毕,不等苍纹反应,即可快步离开了房间,生怕再次被苍纹叫住,瞧出了逍遥子的“肮脏”心思,可是不大稳妥!
不曾想刚关上房门逍遥子便撞见花影和锦玉言一人端着饭菜走来,赶紧收敛心神,端出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还未等他开口,花影便兴奋地冲上前来,直接忽略逍遥子,退开房门大喊道:“丫头你醒啦!快来尝尝姑奶奶的专门为你做的饭菜!”
苍纹正端着碗喝水,被花影吓得呛得直咳嗽,逍遥子心口一抽,迅速上前拍拍苍纹的后背,语重心长道:“水都凉了,你且不要喝了。”
见此情景,锦玉言倒是同花影默契相视一笑,只听花影侧身,锦玉言附耳,花影道:“你瞧我说得没错吧,山主大人也抵挡不住我家小丫头的魅力!”
逍遥子即可转身,横眉冷目:“我听得见!”
花影捂嘴,迅速躲在锦玉言身后,厚脸皮道:“我家小丫头就是天底下举世无双的乖女儿!”
逍遥子一边从怀里抽出手帕擦去苍纹嘴角的水渍,一边道:“我收的徒弟何时成你家的了?”
“那也是吃姑奶奶我做的饭菜才长得如此娇俏可人的!”花影说着开始将饭菜摆放在圆桌上,先盛了一碗汤,柔声喊,“小丫头,快来喝我炖的乌鸡汤,保证鲜美可口!”
苍纹见到花影自是十分欣喜,倒是有些不太习惯被逍遥子细心照顾的样子,悄声对逍遥子道:“师父,我自己来吧!”说着便拿过逍遥子手中的手帕,胡乱擦了几下便利索下床,小跑到饭桌上,看样子的确是饿急了。
逍遥子被独自留在床沿边上,一时有些发愣,心里一直在想:我被徒儿拒绝了,我肯定是被嫌弃了,我居然被徒儿嫌弃了……
“山主大人,你也快来尝尝罢!”花影喜笑颜开,瞧着苍纹饿狼扑食般吃着她做的饭菜,只觉得是一种奇妙的享受。
想来当初学会这些饭菜只不过是为了能够同锦玉言一般做一回凡间普通的夫妇,谁知皇宫的御膳可远比花影的厨艺好,心灰意冷不再下厨。后来回到飘渺山,身边都是不需要食人间烟火的妖怪,一身技艺无处施展。
直到逍遥子带回了肉体凡胎的苍纹,花影忽然就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几个月以来,甚至一日不入厨房内心便开始莫名其妙的焦躁。方才原本也是打算同锦玉言回房休息,怎知还是摸索到了厨房,想着或许苍纹醒了想要吃食,饿着了她一手喂养的小丫头可不大好!
苍纹利索干饭,听到花影催逍遥子这才想起来,转头喊道:“师父,花影姐姐炖的乌鸡汤一绝!”
逍遥子勉为其难的走了过来,脸色明显不大好,喃喃道:“能吃是福。”
锦玉言眼瞧着倒是并不见外,娴熟得盛饭吃菜,说起来在场者处于凡间最久的当属锦玉言了,眼见的凡人也是最多,对于苍纹的身份倒是有些好奇,问道:“影儿,这位小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花影摆摆手,不甚清楚:“山主大人带回来的,我只知小丫头叫苍纹,别的可一概不知!”
逍遥子揶揄:“路边捡的,我也不甚了解。”
苍纹从碗里抬头,附和:“我也不甚了解。”
锦玉言觉得这对师徒倒是别有意思,很难想象三界闻风丧胆的战神逍遥子,竟然被自己的徒儿给俘获,顿时觉得自己这般打探消息有些多事,抱歉的笑笑,岔开话题,问道:“那敢问小姑娘芳龄几何?我瞧着似乎骨骼虽清奇,但肉身有些磨损,倒是阻碍了骨骼的发育。”
此话一出,倒是说在了逍遥子的心坎上,想起刚带苍纹回飘渺山便让花影对她进行试炼,有些难以启齿,默默喝了一口乌鸡汤。
苍纹倒是毫不顾忌,回道:“不甚清楚,被师父带走之前我只知道需要活过明天便好了。”语毕,又继续埋头干饭。
花影瞧着心疼,一边替苍纹盛汤,一边道:“那你可曾记得有记忆以来是何时何地?”
末了,苍纹语气轻松,仿佛早不在意过去之时,回答:“不甚清楚,只睁眼便是战火连天,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不见,还指着我说要将我火烧,我就逃到没有人的尸骨堆待着了。”
语毕,在场的人包括逍遥子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索性苍纹天性纯真,并不知道凡人意之所指。这样看来苍纹恐怕也并不是骨骼清奇的肉体凡胎这样简单的存在,不知什么原因苍纹出现在人界,恐怕是生长缓慢的原因,周围的凡人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再加上乱世之地,无处可求的人们将苍纹当做了异类,只为除之换来心理慰藉罢。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在战火连天的人界也是桩桩件件不少,当初花影便是担心被人瞧出蛇妖的身份,待在锦玉言身边时,任何时刻都不敢显现出原型。
不过苍纹一席话对逍遥子的影响才是最大的,他内心开始松动,细细斟酌:如此说来,我也不算是对十岁的少女下手的混蛋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