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在漆黑的睡梦中被火车的一个中途刹车颠醒。
他浑身酸痛，使不出一点力气，顾秋知道自己在之前的战斗中过于透支自己的体力，现在身体在和自己抗议，这是一种机体的自我保护模式。
他四处环望，此时顾秋位于一个单独的包厢内，座椅被拼凑成一个不大不小正好可以放下顾秋的床。
掀开自己身上盖着的带血军装，顾秋爬起来，他口干舌燥，想要喝口水。
他费力地敲了下面前的包厢门板。
声音刚刚消失，就有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打开房门。
“顾秋师长，您醒了，您有什么吩咐？”士兵恭敬地给顾秋敬了个军礼。
顾秋回礼，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给我去找点水，还有，把韩辰喊过来，我知道他在。”
士兵领命，转头就走。
不大一会，韩辰端着淡盐水走了进来，顺手带上背后被顾秋敞开的大门。
顾秋没有说话，他接过水猛灌了两大口，又目光空洞的看着窗外发起呆，过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
“韩辰，这次还剩下多少人？”顾秋的声音里包含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韩辰用手指头蘸了口水，翻出胸口口袋内的花名册，给顾秋仔细报告人数。
“本次作战，北境对抗军出战两万两千四十二名，阵亡一万七千六十七人，我们从西境带回来的士兵，不包括北境的本土士兵，东境的士兵还剩下二百七十一人。”
顾秋闭着眼点头，这个死亡人数在他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还是死了太多人。
顾秋借过韩辰手里的水壶，给自己再倒上一杯水。
“弗拉基米尔呢？这个老毛子没事吧？”
韩辰合上花名册：“他没什么事情，也是脱力陷入昏迷，比你早苏醒半个小时，现在正在吃饭。”
顾秋将这杯水一饮而尽，他知道，有些事情是时候告诉韩辰了。
“韩辰，你觉得我是你的兄弟吗？”
韩辰被顾秋突如其来的提问弄得不知所措，镇定下来后才认真的点头。
“是你，你是我的兄弟。”
顾秋纤细的手指敲打着玻璃窗：“我知道你一直以来，不光是你，还有瓜，韩千禧，都很多次想问我为什么我可以这么快的提升实力。在每次战斗中都能取得最好的成绩，对不对？”
韩辰点头。
“我想你已经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吧？”
韩辰张张嘴，不确定充满怀疑与询问的口气：“你？你能吸收黑魔力量？”
他不傻，他清楚地听到黑魔王对顾秋的询问，也亲眼看到顾秋的点头承认。
顾秋深吸一口气，一拍大腿。
“没错，我可以吸收黑魔的力量来强大自己，从我杀了那只黑魔使之后，我就感觉到，我的力量，可以通过击杀更加强大的黑魔来获得飞跃的提升。”
窗外的景色像是过电影一样飞速消失出现。
“我一直没给你们哥几个说，第一，我曾经也怀疑过我这种能力是否可控，现在看来它是可控的。”
顾秋接着说：“第二，我不想被兄弟们当作一个异类去对待，在西境军里，绝对会有人拿这件事情大作文章，到时候我们的处境，肯定不会乐观，更不要说现在的北境对抗军内。”
韩辰面色极为镇定，他能理解顾秋的难处，在最开始他们在西境军内遭受的内部磨难让他明白，哪里都不会是铁板一块，不会有不漏风的墙。
“第三个，我总觉得我不告诉你们，是可以更好的保护你们，事实证明这也是对的，返祖人会有一部分人拥有特殊的能力。”
顾秋直起腰来，站在韩辰面前。
“我想，我的特殊能力，就是可以杀掉黑魔，吸收它们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所以韩辰，我没有想要不告诉兄弟们这件事情的意思，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最合适的。”
韩辰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的我握住顾秋放在自己肩膀上冰凉的双手。
此时无声胜有声。
顾秋轻笑一声打破沉默：“走吧，我出去看看，我现在有些饿了，你不是那个老毛子在吃饭吗，我去看看他。”
韩辰替顾秋打开房门走出去。
二人来到一截没有声响的车厢，这里在黑暗中也息掉灯光。
“这是？”顾秋略带疑问的询问。
韩辰支支吾吾：“没什么，走吧，穿过这里就是餐厅了。”
顾秋没再纠结，打开这黑暗的连廊大门，迈出步子。
这里温度极低，沉默与寂静是主旋律。
他心中有数了。
“狄安娜在哪里？”顾秋突然发问，他低着头，韩辰看不清顾秋的表情。
韩辰没再说话，走到顾秋身前右侧的第一个包厢门口，拉开大门，里面停着六个铁质的盒状长条低温抽屉。
韩辰拉开左手边的第二个，将低温抽屉整个拉开。
狄安娜的脸上结着冰霜，胸口的血迹沾着军装还来不及处理。
她栩栩如生，看上去十分漂亮，但通体冰凉，静静的躺在顾秋面前。
顾秋沉默的走上前，他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狄安娜被低温冻得僵硬的脸庞。
一滴眼泪从韩辰看不见的角度滑落在狄安娜的耳边。
顾秋看着这个含苞待放的美丽少女，永远的离开了自己身边，去到自己不曾踏足的另一个世界。
顾秋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轻一推，将低温箱推回。
“走吧。”顾秋听不出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他不算强壮的身体被自己师长长袍厚厚包裹，韩辰看着那颤抖的肩膀，坚定的迈向前面的餐厅。
顾秋的眼睛，像是星辰般缀满钻石璀璨。
他推开面前尽头的大门，明亮的灯光一时间有些刺眼。
壮硕如牛的弗拉基米尔光着上身，那小腹的伤口被绷带包住，他端着一杯酒对着面前的土豆炖牛肉发狠。
顾秋拉开椅子，坐在老毛子面前。
餐厅里的其他人都向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顾秋师长敬礼，顾秋摆手示意大家先退开。
士兵们按照秩序离开。
顾秋拿过空的高脚杯，给自己倒上弗拉基米尔面前的酒。
他看着杯子中陈酿的红色液体诧异一下。
“怎么喝红的了？不喝伏特加了？”
弗拉基米尔指指自己的小腹：“受伤了，先喝点没劲的，再说了，这火车上能有瓶酒就算不错了，还挑剔个什么劲。”
顾秋表示赞同，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顾秋让韩辰也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嗯……那个，狄安娜的事情我很抱歉。”
顾秋的动作被弗拉基米尔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
顾秋倒酒的手一抖洒出来不少，韩辰急忙拿着布去擦拭洁白的桌面。
顾秋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摆手。
“没事，是她自己不小心，我也没能救下她，谁也不怪，真要怪还是我自己的事情。”
弗拉基米尔看顾秋这样说也不好再出口安慰，只是沉闷的喝酒。
顾秋要的白粥咸菜送了上来，他把咸菜挖到浓稠的白粥里，拌匀，就着滚烫的勺子大口吃起来。
“你下一步是不是要离开北境对抗军了？”
顾秋将放到嘴里一半的勺子拿出来。
他看着老毛子那双纯粹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他沉思片刻：“老弗，你记得我们一开始的约定吗？”
弗拉基米尔说记得。
顾秋放下手里的饭：“我们最初就是约定的，如果我可以帮助你们北境对抗军除掉黑魔玩，我就可以在这场战役后，带着剩下的士兵前往东境，或者返回西境，这都是我自己决定的。”
弗拉基米尔的眼中有一丝不舍。
“可是顾秋你想过没有，现下偃师起那个老家伙死了，北境对抗军在这场战斗里元气大伤，虽说你宰掉四只黑魔王，可你的手下也没剩下多少，你如果离开这里想去回到你的家乡，从那里重新开始，那你是不是还要带走一部分北境的士兵，我记得这个也在约定里。”
顾秋不可否认，自己如今带出来的精锐，真是所剩不多。
“而且顾秋，最关键的一点。”
老毛子忽然抓紧顾秋无处安放的手掌。
“我这里需要你。”
顾秋低头，看见另一边的弗拉基米尔那诚挚的眼神。
“我自己什么样子，什么能力，我弗拉基米尔清楚，你让我带头冲锋打仗，我没问题，可你让我坐到偃师起的那个位置，这是要我的命，咱俩心知肚明，这里，到底是谁更加适合那个位置。”
“顾秋，留下来，帮我。”
顾秋将自己的手从弗拉基米尔毛茸茸的大手中抽出。
他也在思考，自己到底是去是留。
火车呼啸而过，朝着北境对抗军的堡垒驶去。
满载着胜利和无数鲜血死亡的火车在漆黑一片的平原上穿梭。
顾秋望着那灿烂的北极星，心里空落落的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再次补上。
他和弗拉基米尔再次碰杯，男人的沉默，都在酒杯里那一点点酒精里发酵变化。
他迟早要回到东境。
顾秋看着只有三个人的餐厅车厢，咣当作响的椅子四处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