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坐着出租车来到看守所门外，看到周慧孤伶伶站在路边。她的怀里，还抱着一束花。急忙走过去，恭敬地叫了声：“师母。”
周慧有些意外：“杨树？你怎么来啦？”
杨树低声说：“师父今天出来，我是来迎接师父的。”
周慧笑笑：“也只有你记得他了。”
杨树解释：“不是的，师母，所长也特地打电话说想来，只是所里太忙了，实在不方便。”
周慧淡淡一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杨树有些局促，随口问道：“丫丫没来吗？”
周慧说：“我不想让她来，不想让她看到爸爸从这种地方走出来。”
杨树劝道：“师母，现在社会的宽容度和过去不一样，师父又是因为酒驾，不会对他后半生造成什么影响的。既然已经过去，您就不要在师父和丫丫面前强化了。”
周慧看了他一眼：“谢谢你杨树，我记住了。他出来了。建军！”
看守所门一开，曹建军提着一个简单的包从里边出来，周慧喊着他的名字跑过去，把花献给他，夫妻俩紧紧拥抱。
曹建军一边轻轻安慰着妻子，一边看着杨树，
杨树过去了，给他行了个礼：“师父，所长让我代表大家来迎接您的。”
曹建军平静地说：“谢谢你，也谢谢所长。”
周慧心疼地抚摸他的脸：“你看看，进去 6 个月，老了有两三岁。咱们回家吧。杨树，一起回去吧，给你师父接风洗尘。”
杨树犹豫了一下：“你们一家人团圆，我就不过去了。师父，所长让我告诉您，如果工作上或者家里有什么困难打个电话，所里的战友尽可能帮您解决。”
曹建军点头：“谢谢所长。周慧，你先去开车，我和杨树说几句话。 ”
“好。”周慧转身去开车。
两人独处，竟然有些尴尬。曹建军一时不知从哪说起：“……大家都挺好的吧？ ”
杨树支吾说道：“应该……都挺好的。”
曹建军一怔：“应该？”
杨树说：“忘了告诉师父，我现在被借调到局里搞调研。”
曹建军问：“什么时候的事？”
杨树不知道怎么说：“这……”
曹建军突然想到：“不是因为我吧？ ”
杨树忙说：“怎么会！”
曹建军摆手：“以后别叫我师父，我不配做你的师父。”
杨树看着他：“师父，您别这样说，您教会我的，我今生都受用。 ”
曹建军苦笑：“也是，反面教材了。”
杨树急道：“不是的，您千万不要这样想。”
曹建军转移话题：“所里最近在忙什么？”
杨树犹豫一下：“……师父，所长再三让我告诉您，您以后不是警察了，所里的事您就别管了，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曹建军目光暗淡下去：“也是。杨树，谢谢你来接我。 ”
周慧把车开了过来：“上车吧。”
曹建军没理周慧，对杨树还想说什么：“杨树……你一个人在局里，也要经常回所里看看……”
杨树点头：“我也想所里，想大家，想那个集体。 ”
曹建军看看杨树，没再说什么，上车走了。
杨树还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离去。
程浩来到所长办公室，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所长，忙着呢？”
王守一正在专心看文件：“有事？”
程浩指着外面：“所长，您来看。”
王守一走到窗口往外看。
曹建军在派出所对面不远的地方转悠着。不再是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汉子，看上去精神萎靡。
王守一看着不说话。
程浩提议：“我去把他请进来吧。”
“不用……”王守一缓缓摇头，转身往外走。
曹建军看到他出来，转过身就想溜。
王守一叫了一声：“建军！”
曹建军停下了，有些手足无措。
王守一走到近前，和蔼地说：“建军，过来了？”
曹建军局促地应道：“恩。”
王守一望着曹建军，感情复杂：“身体还行吧？ ”
曹建军点头：“还行。所长，您也挺好的吧？”
“好。”王守一忍着心里的难受，挤出笑容：“我挺好的。”
曹建军没话找话：“那就好。周慧跟我说，多亏所里照顾，我就是来向所里表示感谢的。”
王守一摆手：“说不上。建军，周慧打小娇生惯养，熬下这 6 个月不容易，你要珍惜她和孩子。为了这个家，以后好好生活。”
曹建军点头：“听见了。谢谢您所长。”
王守一说：“所里忙，我就不请你上去了。回家吧，别让周慧担心。”
曹建军听话地说：“哎。所长我走了。”
王守一点点头，站在那里看着他离去，脸上升起无尽的难过和担忧，转身走进所里。
刚走进办公区，叶苇、程浩、高潮都躲在门里，不想让曹建军看到难堪。
大家互相望望，也没说话。所长一低头，继续往回走。教导员三人跟上，陪着王守一往回走。
程浩先开口了：“所长，建军也快 40 了，又新受了刑事处罚，找工作不容易。要不然咱们帮他找找呗。”
王守一站在院子里：“唉，当了半辈子警察，别的技能也没有，能干什么？打听一下别的辖区，帮他找个保安队长一类的工作干。”
高潮说：“干吗找别的辖区？就在咱们辖区呗。咱们都了解建军，他在咱们辖区，有什么事情咱们也好照应。”
王守一忙说：“别，别让他在咱们辖区，断了他的念想。程浩，你给庙前街派出所老齐打个电话。
他那边新起的商场多，没准需要有经验的保安。记住，要找保安队长啊，不然挣得太少，不够他生活的。”说完转身上楼。
叶苇看了一眼，也跟了上去。程浩、高潮愣在院子里。
值班室外的接警大厅仍繁忙无比，李大为却像置身事外，坐在值班室电脑前看着电脑上的监控视频。
陈新城进来，也看了看监控视频：“还是那么安静？”
李大为情绪依然不高：“是，挺老实的，天天就是开车出去转悠，没事去足疗店或者夜总会，晚上回家，再没看到带着女孩子回去过。”
陈新城沉默。
李大为无意抬头，正好看见曹建军进了派出所的门，立刻回头叫：“师父。”
陈新城也看见了曹建军。
曹建军诚惶诚恐地走到值班室窗外，看到他们，露出巴结地笑意。
陈新城急忙凑到窗口：“建军来了……”
曹建军打着哈哈：“陈哥，大为。”
李大为也赶紧接了句：“曹师父…… ”
陈新城问：“建军，有事？”
曹建军说：“没事，就是看看。”
陈新城松了口气：“噢，那你看看。”
曹建军四下打量着接警大厅，又转过身来问他俩：“我……我想进来看看，行吧？ ”
陈新城不高兴地说：“这说的什么？这儿是你的家呀。进来看看吧。”
李大为说：“我去开门。”说着跑出值班室。
曹建军受宠若惊：“你们忙你们的，我不打扰你们，自己来吧。 ”又给陈新城打了个招呼：“陈哥你忙。”
陈新城说：“好。”
李大为过去开了门。
曹建军说：“嗨，还麻烦大为，我自己能开。”
李大为不忍，但还是说了：“密码都换了。曹师父，进来吧。”
曹建军一愣。
李大为陪着曹建军进来了，两人来到办公区。
曹建军目光留恋地掠过他曾经熟悉的一切，留恋地这儿摸摸，那儿看看。
李大为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曹建军摸自己工作过的桌子，最后停在一张照片面前。
那是他立功那天大家簇拥着他的照的。照片上的他神采奕奕，容光焕发，胸前别着二等功的勋章。
曹建军喃喃地说：“这个还挂着呢……”
李大为说：“当然了。这是所里的荣誉，也是您的荣誉。”
曹建军没再说话，冲他勉强地一笑，低头往外走，路过值班室，陈新城站在门口：“建军。”
曹建军一停：“陈哥，有事儿？”
陈新城鼓励道：“好好活着，为了弟妹和孩子好好活着！”
“谢谢陈哥。”曹建军谦恭地应着，低头快步离开。
陈新城、李大为目送他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