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白本想跟着这队士兵,寻找十安的下落,结果没想到这些士兵也是一群没头苍蝇,没头没脑的乱闯,荼白心中焦急,生怕自己晚一步,十安就被那个好色的帝姬给捉近了府邸。
正当荼白准备放弃跟踪,自己一个人在这安平郡城中寻找的时候,从远处跑来一个身穿士兵服的人,凑到军头跟前,低头说了什么。
军头先是欣喜后是紧张,最后是面如死灰。
荼白也跟着紧张起来,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随后军头立马跟着来人拐进另一条巷子。
荼白立刻跟上。
此时天愈发的黑沉,暖白色的月光拨开层层黑云,将光芒铺在地面上的每一处。
荼白跟着士兵来到一处废弃的院子,院子似乎荒废许久,门板都裂开了,门匾被丢弃在一旁,门梁处挂着一对破破烂烂的灯笼,上面的墨痕早已褪色,依稀能看出干白的灯笼纸上写着一个叶字。
刚才报信的那个士兵,凑到军头面前,面带迟疑:“徐哥?咱们要不要进去,听那队的兄弟说,这小子一头扎进了这房子里。”
被称为徐哥的军头,摸了摸嘴巴上的胡子,看着这废弃的宅院,良久,目光一狠,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在地上,随即用脚狠狠地碾了一下,干枯的野草被碾的咯吱咯吱的响。
徐哥恨恨道:“这个伍月帝姬,没事来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今天刚到这就要捉这个少年,现在人跑进这院子里了,进了这个院子里的人就没有出来过的!” 言下之意,是不想进去捉人了。
底下的人一听,都小声的私语起来,有人大着胆子说:“徐哥儿,这帝姬最受天子宠爱,若是今日咱们不将这小子捉住奉与帝姬,恐怕咱们会吃不了兜着走啊?”
徐哥直着脖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人:“你他娘的是想吃不了兜着走,还是进去被那个妖怪吃的渣都不剩啊?”徐哥早年是从过军的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嚣张跋扈的金枝玉叶,不过是命好投了个好胎罢了,他在沙场上征战,这些所谓的金枝玉叶却在声色犬马。
他早就听说过这个帝姬在天都的事,害了不少青春正好的少年,若不是身份有着天差地别,徐朗真想上去踹她两脚。
听着地下窃窃私语声逐渐小了,徐朗环视一周,高声道:“兄弟们!不是咱们办事不利,只是人不能与鬼怪相斗,咱们也是无能为力,等会回去就这样告诉帝姬,知道吗?”
徐朗都这样说了,大家自然没有异议,这座废宅里有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们办事不利,帝姬就算再恼怒,她初来乍到的也不能直接杀人,若是进了这个宅子,恐怕真的没命出来了。
这群人来的快,散的也快,荼白等人都走了之后,从藏身的大柳树后走到宅子面前。
刚才在街上月光倾泻如皎皎银汉,此刻在这处废宅面前,月光也悄悄隐去身影,压抑的夜空中,不见半点星子,浓墨似的乌云无声的翻卷,像一台打翻了的砚台掉入了清水之中,墨汁四处渲染。
他们说的很对,在这个废宅之内的东西,非鬼既怪。
手中攥着几张临时写的符咒,荼白用还未出鞘的紫莹剑,轻轻地推开了废宅大门。
吱丫一声,腐朽的木头因为外力发出刺耳的声音,随即难闻的气味迎面而来。
荼白抬头,看到院中情景,微微有些错愕,她以为这座废宅,院内与室外应当是相得益彰,一样的破旧才对。
没想到院子里,青柳弯弯,三栋精致小楼并列,四面曼曼游廊相拥,院中石板相接,绿叶红花点缀,主楼前围着一带弯弯细水。
这哪里是废宅啊,明明是豪宅还差不多。
荼白脸色难看,白皙的脸蛋被夜色掩盖,唯有一双黑亮的眼睛,在阴影处,闪烁着光泽。
院子寂静的太过于怪异,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没有,荼白走到主楼前,立在那一带水池旁,果不其然,看到水池中,只有一弯不会流动的死水,死水不会流淌,汇在弯弯的池子中,一动不动,毫无生气,映着上方的夜幕,犹如一只雌伏在黑暗中的野兽,静静的等待时机,一击致命。
荼白又蹲在假山前,看着那簇开的正艳的红花,花开的很艳,却没有一丝香味,花与叶摸上去如同娟纸,没有一点勃勃生机。
整个院子的东西都是假的。
荼白进了前厅,后院,整个院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最后她在后院的最右边发现了一处被锁上的小院,小院上头有一块布满蜘蛛网的牌匾,上面写着怜绣阁,小院破烂不堪,错落在此,显得格格不入。
荼白勾唇,找到了。
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此处应该是有人用了某种法阵,将院子恢复并保存着原本的模样,而这一处怜绣阁荒凉异常,应该就是阵眼。
荼白当机立断,高举紫莹剑,紫光环绕与剑身之上,紫气笔直的冲向院门,院门应声朝着两边倒去。
天地旋转,身后的高楼轰然坍塌,鲜花萎靡,垂柳倾倒,水池干涸,唯有一抹月光驱散乌黑的云层,照射在这满目疮痍的废宅之中。
“十安!”荼白眼尖的看到恢复原貌的怜绣阁被烧的一片狼藉,残垣断壁之中,一道瘦弱的身影,蜷缩在地上。
少年原本身穿一身月白色的冬衣,身影隐在黑夜中,手里抓住这间屋子主人的头发,狠狠地将女鬼按在地上,女鬼毛糙的长发下,露出一双恐惧到极点的血色眼瞳,惨白的脸上划着数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十安指尖黑气缭绕,目光森然,冰冷的杀意毫不忌惮的外泄。
女鬼惊恐的扭动,长大了嘴巴,无声的求饶,她的舌头早就在生前被人拔去,以至于死后为鬼都不能开口说话。
十安轻轻的开口,语气悠悠似乎毫无危害:“我本是路过,可你却想吃我的心?恩?”最后一个字,拖得婉转逶迤,却叫人听得毛骨悚然。
女鬼剧烈的摇头,红瞳中有强烈的怨念翻滚,可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少年俯身看着他,眼神柔和:“你想让我帮你报仇?”
女鬼一愣,眼中似有血泪滑落,她疯狂的点头,她口不能语,进来的人都被吓跑了,没有人知道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也没有人帮她报仇,久而久之她就变得狂虐,见了人就想杀。
这个少年,是刚刚进到这里的,他一进来,她就感觉到了他身上蓬勃的生命力与刻入灵魂的血脉诱惑力,她听着那跳动的心脏,只想将它吞入腹中。
还没等她有所行动,她整个人,不,是整个鬼,就被一团黑气缠绕,之后就被他踩在脚下。
少年浓墨似的眸底酝酿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轻笑,一抹飘摇不定的烛火在他的眸中绽放,指尖黑气愈发浓烈:“我为什么要帮你?你想吃我的心?可你知道所有想吃我心的人,妖,包括你这只鬼的下场吗?”
女鬼的脸色逐渐发青,刚燃起的希望顿时破灭。
她看得出眼前这个少年很危险,准备蓄起全部力量,抵死相抗。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少年微微一愣,透光布满蛛网的窗棂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显然还未看到自己,一双杏眼左右流转,毫无焦点的寻晲,看到对方这么焦急,十安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微微弯了一个弧度。
女鬼顺势挣脱束缚,一溜烟儿消失在屋中,少年毫不在意,指尖的黑雾尽数消散,满脸嗜血的模样瞬间被可怜无助代替,
在院门被劈开的一瞬间,少年早已蜷缩在角落里,一如白日里在船舱中,那副引人怜惜的模样。
果不其然,荼白清秀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葡萄一般圆润的眼中一眼就扫到了自己,少年枕在胳膊上的头轻轻一动,一抹得逞的笑浮现在嘴角。
看到了十安,荼白一直紧绷的弦才断了,她现在觉得自己愈发像她的师姑,也就是太玄教的七长老惊羽道人一样,是一个操心孩子的人,跟个老妈子一样。
自从她遇到十安,十安几乎都是这副可怜的样子,小小的身子总是像虾一样蜷缩,又可怜又无助。
荼白心疼不已,傍晚心中想的分道扬镳早就被她抛在脑后。
“你怎么样?”荼白将少年扶靠在自己怀里。
十安并没有昏迷,反而红着眼,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抖,见到荼白脸上先是闪过惊喜然后又是忐忑,最后望着荼白,嘴唇动了几下后将黑眸斜往别处,故作冷态:“你不是要和我分道扬镳吗?现在又为何管我的死活?”
荼白诧异:“你这小孩,姐……哥哥我好心来救你,你却说这话来气我?”没想到这才几个时辰不见,这小屁孩脾气见长啊!
少年不吭声,黑曜石般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别处,对荼白说的话视若无睹。
荼白伸手覆在他的脸上,将他的头扳直,正是自己。
却见少年一双莹莹美目泫泫欲泣,原本根根分明的睫毛现在三两跟簇在一起,紧紧贴着少年的眼角。
“十安啊,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这么说哭就哭呢?”荼白真觉得自己头很痛。
十安还是不吭声,死死的咬住嘴唇。
荼白彻底败了,这小孩怎么就这么傲娇呢?于是轻声哄道:“好了,我这不是又来寻你了吗?”荼白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又闭嘴不言。
毕竟囊中羞涩这事不好外说。
她原本在太玄教还是有月例银子的,因为师父长年累月的病着,荼白有了钱就立马给师父去买药或者买补品,师父两人居住的玄月谷穷的叮当响,以至于太玄教的弟子没有一个愿意来玄月谷拜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