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破晓,昨夜的星子还在天幕中若隐若现,下方雪覆满地,目光所到之处皆是茫茫。
片刻后,柔和的日光缓缓倾斜,带着一丝清冷撒向雪地上一条蜿蜒小道。
雪地静谧无比。
倏然,一道毛驴的轻吼还有它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将雪地的空寂打破。
小道崎岖尽头,一人一马正艰难行来。荼白身穿一身极为朴素的冬日便装,带着斗笠,头顶的秀发用一支极为简陋的木簪别着。
身上的毛驴儿蹄子打滑,一个踉跄,将背上的荼白颠得东倒西歪,斗笠也歪歪扭扭的挂在脸侧,全靠木簪固定,才没顺着脸颊滑下来。
纤细的手指放在木簪上,轻轻一拔,青丝如丝带一般散落,原本就歪歪扭扭的斗笠没了木簪的固定,顺着青丝滑到了雪地上。
没了斗笠的掩盖,荼白的真容也赫然暴露在晨风中,这是一张非常难以描述的脸,似男似女,若说他是男人,他却缺少男性该有的硬朗,若说她是女人,她又缺少女性该有的柔美。
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性别。
清晨的凉风像一根根细针一样毫不怜惜的扑在素白的脸上,脸上略有一些刺痛,荼白毫不在意,只是余光忽然瞥见自己牵动缰绳的手时,荼白略有些失神。
半个月前,这双手还是女儿家软嫩的纤纤细手,现如今,它们手掌略宽,骨骼分明,虽然不如一般男子那般宽大,但是一眼还是能看出这是一双属于男人的手。
是的,她半个月前还是一个美娇娘,现在变成了一个小白脸书生了。
荼白真的想仰天大吼一声,苍天,你不是人啊。
突然,原本就缓慢疾行的毛驴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紧张的踩着地上的积雪,积雪被踩的‘咯吱’,‘咯吱’响。
荼白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环顾四周,雪地清寂,略有些阴冷,却未见异常。
但她却不敢掉以轻心,她来这里并不是偶然,是有要事要办。
荼白下来,拉着毛驴朝树林中走去,然毛驴像是怕极,几下挣脱束缚,一溜烟儿的照原路跑了。
没有管那只胆小的毛驴,荼白凝神自己听着周围的动静,很快周围响起了数道‘咯吱’声。
这是重物踩到积雪上才能发出来的声音,荼白从行囊中拿出一把匕首,双手覆着刀柄,冰凉的触觉给了她一股莫名的安定,警戒的环顾四周。
咯吱声越来越响,离她越来越近。
‘嗷呜~’数声狼嚎,彼此起伏。
是狼!
荼白脸色苍白,目光却镇定无比。
她好歹也跟着师傅学了几年,对付几头狼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随着嗷呜声越来越多,荼白悲剧的发现,她好像被狼群给盯上了。
十几头饿狼从四周踏雪而来,将荼白围在中间。
饿狼眼中泛着贪婪的绿光,它们虽饿了很久,却并没有蜂拥而至将她撕碎分食,反而一步一步慢慢逼近,谨慎而缓慢。
荼白嘴巴一抽,这狼群还懂得战术勒。
刺目的积雪映衬的狼舌无比殷红,狼舌浑浊的涎液一股一股的滴在雪地上,无声的融化。
荼白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匕首,心中凉了半截,太短了,要是出其不意对付一两只狼或许还可以。
可是这足足有十几只狼,她必须想别的办法。
将匕首放进怀里,她快速环顾了周围,看到身边有很多枯树枝,快速抱了一堆,尖端朝外,往离自己最近的一头母狼头上狠狠的扎去。
那头狼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虽然它快速躲闪,但是右眼还是被尖锐的树枝扎破。母狼痛苦的嘶吼,锋利的狼爪毫无方向的乱抓,血珠随着母狼的动作向四周分洒。
荼白离得最近,躲闪不及,肩膀被狠狠的抓了一下,所幸这是冬天她穿的臃肿,狼爪只是将她肩膀上的衣物抓碎,抓破了点皮而已。
将手探入怀中,摸出匕首,狠狠的插进母狼的喉咙,温热的鲜血喷了她一脸,母狼死命挣扎,荼白顾不得擦脸,翻身坐在母狼身上,又往母狼身上补了几刀,母狼很快便断了气。
白净的雪被鲜血染红,空气中弥漫着恶心的血腥儿味,这股味道极大的刺激了狼群。
狼群开始躁动,眸中绿光更浓,贪婪更胜,锋利的爪子闪烁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暗光。
而荼白狼趁着群躁动的一瞬间,从腰间的荷包拿出一张浴火符,贴在木柴顶端木柴很快便烧了起来,荼白抱着烧起来的木柴往狼堆里跑。
狼极为怕火,慌忙避开。
荼白抓紧机会突围,往树林深处跑。
昨夜下了一夜雪,虽说这会出了太阳,但远水不解近渴,积雪没有一丝化水的意思,反而愈加冰滑。
荼白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衣服早就脏乱不堪,被狼爪抓上的伤口此刻红肿的厉害,疼痛加倍朝她脑子里涌去。
脚下又是一个踉跄,荼白狼狈的趴在地上,顺手抓了一把雪,盖在伤口上,冰入骨髓的雪块暂时麻痹了痛楚。
她不敢停留,急忙起身,一脚深一脚浅的乱跑。这一路上好几次,狼的紧跟她身后,近到她能闻到狼嘴里的那股腥臭味儿,但是她捡了好几次木柴,贴上浴火符,烧的狼群,退下几次。
靠这个方法,荼白暂时还没添新伤,还杀了两头狼,浑身都是腥臭的狼血。
前面又是几根木柴,荼白急忙捡起来,从腰带里寻浴火符,然而却摸了个空。
没符纸了!
荼白将木柴往身后的狼群里丢去,更加卖力的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荼白看到一间寺庙,修缮的极好,拼尽最后的力气跑到寺庙门口,见寺庙半开着大门,附近有两个僧人走动,荼白大喊:“救命”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僧人闻声赶来其中一人道:“和善师兄,这人晕在我们寺庙门口,似乎是被狼伤了,看他一身血,恐怕没用了,要不然把他丢给那狼群?”
另一人用手沾了沾荼白身上的血,放在鼻尖,片刻道:“他身上是狼血,狼群距此处有数里地,他能跑过来,看来他身子骨还算硬朗,够送几次饭的,喊两人照顾他一下,醒了之后让他去地牢送饭。”
“可……”先前说话的僧人迟疑开口:“这人并不是我们的人,会不会有危险?最近上头查得紧。”
和善斜倪了一眼昏迷的荼白,一脸嫌弃:“几头狼他都打不过,能有多大本事,就算他送几次饭后,还有命出来,我也不会让他活着走出这个寺门!”
见僧人还有所迟疑,和善目光变得危险,压低声音道:“难不成你想自己去送饭?”
僧人打了一个冷颤,头摇的似拨浪鼓:“不,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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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白醒后,发现自己在一间禅房里,自己身上的伤被简单的处理过,衣服也换了干净的沙弥衣,顿时一阵纠结,在这都是僧人的寺庙,给自己换衣服的肯定是男人。
哎,为了五十两银子,她容易吗?
荼白对着镜子,看着自己不分男女的脸,摸着自己平坦的胸口,她更加纠结了。怎么才能变回来?
难不成她真要当一辈子男人?
一阵敲门声将荼白从纠结中拉了回来。
敲门的是一名沙弥,长得圆秃秃的,眼睛不大,像花生米一样。
荼白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昨天我昏迷在贵寺门口,请问是哪位师傅救了我?还请这位小师傅代为引荐。”
花生米冷哼一声,小眼睛上下打量了荼白一会,并没有说话,目光却意味不明,就像看傻子一样。
荼白被他打量的直发毛,刚要开口说话。
花生米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放到荼白的手中。
哟,还管饭呢?正好她有些饿了,正要打开食盒,身侧突然传来一阵疾风,那个花生米一脚朝荼白腿上踹去,一个踉跄,手中的食盒被花生米抢了过去。
荼白清秀的脸上浮起一丝薄怒,生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生米冷笑,眼神冰凉不带一丝情感,看着荼白,就像看一个死物:“臭小子,你以为这是给你准备的?还不拿着食盒去送饭!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给谁送饭?”
“跟我走,去了你就知道。”
“不,我不去,我要回家!”说着荼白越过僧人,拔腿就要朝门口跑去。
花生米三两下将荼白制服,白光闪过,一把珵亮的匕首插在荼白眼前,头上方传来僧人阴毒的声音:“去不去!”
荼白声音颤抖,一脸害怕的回道:“求求你,别杀我,我去!我去!”
谦卑讨好的姿态大大愉悦了僧人,他指了指手中的饭盒,傲然道::“还不跟上?”
荼白点头哈腰,声音更加谦卑,嘴角却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花生米一脸高傲的走在前头,荼白面带惊恐的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观察寺庙。
自古佛门皆是净地,僧侣无不面带和善,佛龛之间皆烟雾缭绕,寺庙之中遍谈经论道。这寺庙中,一无僧人打坐念佛,二无香客焚香参拜,第三她也遇见了数个僧人,皆面带戾气。
而他们手中还堂而皇之的拿着鸡腿啃食,一点也不避讳殿里的佛像。
这不大的寺庙,四周的墙修葺的高耸,墙壁坚硬,每隔数步就有一名僧人巡视。
荼白不敢轻举妄动,假装顺从的跟在花生米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