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安娜进门后，立即感觉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奇怪。
所有的东西已经重新归置好，她简单扫一眼就发现，画框、青玉桌屏、玉璧拢在那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脚边，圣经木匣在老者手中捧着，只有那只盛装玻璃器的纸箱，还在书桌下边搁着。
她顿时明白过来，聪明如斯的她没有发问，指挥侍者将餐车推进房间。
那位年轻的鉴定师随即站起身来，玛丽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抑郁，低声和老者说了句什么，老者随即也站起身来，似乎在与威尔斯道别。
威尔斯将三人送出门，回来时，玛丽安娜已经将晚餐摆放齐整。
“怎么，交易谈判不顺利？”等他洗完手出来，玛丽帮他拉过一张椅子，随口问道。
威尔斯从挎包中掏出一张现金支票，笑着递给她。
花旗银行，十四万币的现金支票，这其中含有赵帆帮马老代为支付的签名圣经费用。
“哇哦，你真棒！”玛丽搂着他的脖子，雀跃不已，在他脸上亲了又亲。
威尔斯纠正她的脸颊，在红唇上亲了下，“宝贝，我都饿坏了，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那我呢？”贝齿轻咬红唇，小丫头被开发后，正在肆意成长，看得威尔斯一阵火热。
“先消灭它，”威尔斯指指桌上的西餐，笑了起来，“然后，消灭你！”
玛丽不由噗嗤轻笑了声，真是宛如百花盛开一般。
俩人对面而坐，开始缠缠绵绵的花式喂食，期间，自然地聊到刚才为什么尴尬。威尔斯哈哈一笑，“一只骄傲的小马驹，不小心折了前蹄，仅此而已。”
是的，当时确实挺尴尬的，当马文涛打开全套玻璃器时，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在赵帆察言观色的水平不低，很果断的说这套老琉璃器物他不收，才让马文涛找到台阶。
其实，鉴定师专精某一项其他项不会的情况很常见，只是骄傲的马文涛，不会这个词，怎么也说不出口。
…………
马文涛的郁闷，他爷爷马朱明知道！一路上不说话，将车档位杆挂得啪啪响。
其实马朱明也很郁闷，原本想让自家孙子来个“精彩亮相”，谁知……还得劝劝自家孙子，他拍拍沉闷中的马文涛的肩膀，“成大事者，专精、唯一。你不要想太多！”
道理都懂啊，可是……马文涛心里依旧不舒服。
那个姓李的小子，年岁比自己还小，可是，他能分辨南越青花和云青花的区别，说明他的瓷器功底不弱；能从市场淘到未署名的垃圾箱画派油画，说明他的西洋画功底不错；玉器自是不用说，汉代玉璧和明代青玉桌屏就是明证；古书典籍方面他上次拿出过《耒耜经》，这次是签名圣经，应该也不差；甚至生冷的料器（以东方的鉴定观来看），他也有自己无法比拟的水准——那套玻璃器虽然马文涛不能精准鉴定，但是老货这一点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人，真的有这样博学的吗？还是说自己真的比他笨很多？
至于说姓李的那小子背后是否有一个团队，或者是“卖家产”，他也曾怀疑过，不过很快又否定掉。这些货品明显具有鲜明的“淘货”色彩，并非传世宝！
这让马文涛陷入深深的自我否定！
马朱明很想告诉马文涛，这世界有天才，正如你，但别忘了，天才之上还有妖孽，这种人真的有，他马朱明见过并认识的，就不止一位！
李承，已经被马朱明心底下划分为妖孽级别！
…………
妖孽李承，没能实现“连吃”计划，他刚洗完澡准备“吃”玛丽时，敲门声再起。
不用说，肯定是赵帆，整栋酒店也就他认识自己。
开门一看，果真是他。赵帆手中夹着一瓶红酒，举起来晃晃，笑着说道，“要不去我房间坐坐？”继而，他抬头朝里面看看，“貌似我房间更方便。”
和玛丽招呼一声后，来到赵帆的房间，倒是简朴，格局与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不过没见到刚才出手给他的那些物品，也不知这家伙送到哪里。
赵帆倒出两个半杯的葡萄酒，递一杯给威尔斯，笑着说道，“这是朋友送的葡萄酒，据说是什么纳帕山谷产的，原本想着带回家，现在便宜你小子。”
“不错！”威尔斯浅尝一口，点点头。
升州北海岸的纳帕山谷、索诺玛山谷和利物摩雅三个地区的葡萄酒，世界有名，世人称“阳光的味道”，确实不错，成熟、丰厚、果香突出。
“看在葡萄酒的份上，赵总，给你提个小建议。”威尔斯晃晃杯中液体不动声色的说道。
对保商利海外事业部、魏老郭老所在的机构，威尔斯通过贾郑亭的记忆片段，充分了解，对他们的目的与行为，威尔斯是赞赏的，但做法值得商榷。
相关机构为什么最终会被取消？且保商利最终转为纯企业？
原因有很多，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原因就是，太费钱！
大量的回购文物，只会使得中华文物的国际市场价值虚高，高等级文物入手越来越难，最后国家补贴不起啊——试想一下，最近两个月，赵帆在自己这里，都花费一百二十万币，现在的国家外汇储备有多少？
自己已经算是良心客户，其他人呢？买不起啊！
也正是意识到这一点，郭老他们后来改变策略，让培育出来的弟子自主创业，每年“捐献一定数量文物”，从而减轻国家负担，可是，考虑过“人性本私”吗？
一两年、三五年可以，但如果要弟子一辈子都承担这种“债务”，谁也不愿意，就像贾郑亭那样……而且，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中华文物价值膨胀得越来越快。
整个计划无疾而终，那是必然现实。
计划的初心有错吗？没有！计划的执行时间有错吗？没有！
现在全世界艺术品市场上，中华文物市场价值较低，他们制定这一计划合情合理。但是他们的执行计划还是糙了点。正是因为他们，导致九十年代中华文物全球市场大膨胀！
贾郑亭作为整个计划的后期执行人物之一，他对计划还是很有感情的。所以，威尔斯不免也对这计划有所倾向，给他们提点改进建议，算是一种慰藉吧。
“什么建议？你说！”三次交易，让赵帆对威尔斯越来越满意，他重新帮威尔斯续上红酒。至于威尔斯说有建议，让他微微有些讶异。
威尔斯挪开酒杯，交叉双手放在桌上，表情很认真，“赵总，你们考虑过这种全世界收购中华艺术品所带来的市场膨胀问题吗？”
这问题，也太严肃了吧，赵帆微微错愕，“不至于吧。我们才收购几件？”
还真的没有意识到！
可是，无论是罗根，还是贾郑亭的记忆，从1995年到2010年，全球艺术品交易市场中，中华文物及艺术品的价格平均上涨率为每年百分之一百二十！有些精品及高等级文物的价格，更是以百分之五百的价格飙升，最直观的代表就是圆明园十二兽首。
猪首在九十年代初，北国市场价为三千二百英镑；折合RMB四万左右；2003年何赌王拍卖交易价为六百七十万RMB；2007年，拍卖马首，同样是何赌王，花费六千九百万RMB！
这价格的涨幅，骇人听闻！
只是，这些话没法告诉赵帆。
威尔斯李轻叹一声，“我的问题，你回去可以组织人讨论看看，最好做一份市场价格曲线，就能有直观感受。”
赵帆含糊地点点头，不知可否，但他继续追问道，“还有吗？”
“有！”威尔斯索性敞开来聊，“除了零市收购，还有拍卖市场，你们没想过其它方案吗？”
其它方案？也许有，但赵帆自知级别略低，还真不知道，他同样无法回答，只好问道，“譬如？”
“譬如博物馆置换！”威尔斯李飞快地接上。
“在夕羡，无论是国立博物馆还是私人博物馆，为了维持运营，每年都会保持总藏品百分之五的流动。也就是说，这百分之五的藏品是可以出售和拍卖的，当然，特一级藏品除外。”
“你们或许可以考虑，用收集来的西洋藏品，例如今晚交易的普仁德加斯特的油画，与大都会或者其它博物馆进行藏品置换！”
“现在夕羡油画收藏市场明显比东方艺术品的行情要好，这幅《蓝色海岸线》，应该能置换出两三件国家二级以上中华传统文物。”
“这条思路，你们或许可以多斟酌斟酌。”
“行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感谢你的美酒！”威尔斯李起身，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随即告辞。
有些话，点到而止。
赵帆不知道怎么操作，但他背后是一系列大拿，只不过限于眼光。
一旦有人提及，一定会推测出结果，无论是中华文物市场价格膨胀，还是李承提及的用易货的方式来平衡膨胀，都会有答案。
中华五千年，从不缺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