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一句话,决策万般难。
吉田家主纠结好几天的难题,此时在车上三两句话解决。李承表态,自己会安排财务人员全程配合波多野家,与三好家就凝月峰的购买,进行谈判,并在交易结束时负责相关款项。
就这么简单。
吉田家主沉默下来,李承眼角余光,瞥见他的脸色变化非常丰富,有些喜悦又有些惆怅和落寞。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李承打破车内沉寂,落下车窗,笑着指指站在路边的一对兄妹,向吉田家主介绍,“和波多野氏真有缘分,不仅投资了美子小姐的项目,和您达成一桩愉悦的交易,我还邀请了一位,不对,是两位波多野氏族人担任今天关帝诞的导游。”
“胜元,过来,见见吉田家主。”李承对站在路边的兄妹,招招手喊道。
吉田家主随着他的手指看向窗外,一位二十五六的年轻人,还有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波多野氏人口过万,吉田不可能认得所有人,只是听说是波多野氏族人,他微笑着朝那对年轻兄妹点点头。
他不认识胜元,可胜元认识他啊,带着妹妹来到车前,深深鞠躬,“家主大人,见到您,非常荣幸!”
那位十岁左右的女孩,应该就是胜元的妹妹,个头已经拔青,一米四左右,梳着包子头,一身宽大的女式束腰和装,模样挺娇俏,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瞅着车内的李承,还有家主大人。
“结衣,快给取缔役大人还有家主大人行礼!”见妹妹无礼,胜元连忙在她背上按一下,那小丫头才匆匆忙忙鞠躬行礼。
“你兄妹,是……哪一支的?”对方是族人,且受李承看重,吉田家主便温言问道。
“山南直行一脉后裔,现住居在西纪町。”胜元回答道。
吉田家主哦一声,“原来是智行先祖的后人呐,你叫我叔父吧,有时间来家里走动。”
山南是筱山的南山脚,波多野智行是吉田祖父直井的亲叔叔,波多野直行是吉田祖父的堂兄弟,米骚乱事件后,祖屋被烧,波多野直行带领他们那一脉,搬迁到西纪町。
算起来,也就刚出五福(血缘隔了五代),还是挺亲的,所以,他让对方称呼自己叔父。
“谢谢……叔父关心!”胜元再度鞠躬,抬头看了眼李承,眼神中充满感激。
今天要不是李承在这,凭他一个远方支脉,哪能入得家主大人的法眼?
一声叔父不值钱,可是能在家主大人这里留下点印象,以后遇到家族纠纷,指不定就能让家主的心理筹码向自己这边偏斜点。
这些,都是眼前的取缔役大人带来的,自己一定要好好工作,报答取缔役大人!
李承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个无心之举,收取一名忠心耿耿的下属。
“你在李君工厂,一定要用心工作。”叮嘱两句后,吉田挥挥手,让他们回车上。
从筱山町到神户,中间要路过三田市,一个半小时车程。
神户,直面大番湾,东西六甲山环抱,环境优美,气候温暖,四季分明。
神户又被誉为西金的“西海正门”,古时是个小渔村,原名兵库。在唐朝时,这里是遣唐使的出发地,由于贸易频繁,成为当时西金的海上交通门户。
海上贸易的高度发达,让这座海滨小城,很快成为物资集散地及国际化港口城市。
1872年改称神户,意为神社所统辖的民户。当时神户一带有生田和长田两神社,其中侍奉生田神社的民户,居住的地方称为神户村,“神户”的名称即由此而来。
抵达神户中华街,快八点钟,一下车,李承就感觉如牛毛般的雨丝,铺面而来。
怪哉,不到八十公里的筱山町,甚至三十公里外的三田市,都是一片晨光,没有丝毫雨丝,可到了神户,就开始有雨丝飘下。
不过这牛毛雨丝,吹在脸上挺舒服的,有点“烟雨江南”之风。
“六月,是神户的梅雨时节。”另一边下车的吉田,笑着解释道。
另一边,胜元带着他的妹妹也已经走过来,鞠躬行礼后,开始履行导游职责,认真的介绍,“每年的六月,是神户的梅雨季节,细雨很多,等到中午时分,就会停止。您需要备雨伞么?”
李承抬眼看向中华街,随即摇摇头。
这里人山人海,许多年轻人包着红头巾,或臂膀上扎着红丝带,在雨中欢呼奔走,一脸兴奋的样子。
至于雨伞,倒是有几位女生,举着颜色亮丽的油纸伞,飘荡在人海中,很有意境。
这些人,都是参加今天关帝诞的本地人或者游客,绝大多数都没打伞。
“李桑,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吉田家主将身上宽大的和装理了理,对李承点点头。
关帝诞的内祭,九点整开始,时间确实不是那么充裕。
神户关帝庙,就在金陵町中华街街口广场东北角。
几人穿过人潮,便看见金陵町的牌楼,最上面是“敦睦”二字,下列“长安门”,两旁各两个雕龙立柱。
“敦睦”两字浑厚有力,李承仰着头,终于看清楚落款“嘉纳治五郎”。
敦睦者,亲善和睦。这个词,用在这里,取义《三国志明帝纪》“古者诸侯朝聘,所以敦睦亲亲,协和万国也。”
嘉纳治五郎,兵库县神户市关西重要财阀——嘉纳财阀的族人,西金明治时期著名的教育家、蒙洲文史研究者,而且此人还是柔道高手,讲道馆柔道的创始人,西金现代柔道的创始人,人称柔道之父。
一个文武兼备的人物,所书写的两个字,难怪如此的遒劲有力。
此行不是缅怀或者吐槽什么,李承很快整理好情怀,随着吉田家主的脚步,迈进关帝庙的院门。
所有参加内祭的,每张邀请函只许可进入两人。吴伟、吉田家主的司机还有胜元兄妹,只能站在院门口等候。
院中立着一块高达两米多的石碑,上刻《关圣帝君圣德略记》,其铭文曰:“圣帝忠贞不二,义薄云天,后世尊为表率,尊称武圣。”
书写者,同样为嘉纳治五郎。
他当时是高师高等师范学校现国立筑波大学校长,总共当了二十六年的校长,在教育界非常有影响力。弘文书院更是他为了留学生创立的,是明治时期最大的和国语学校,鲁迅和陈独秀,都曾是他的学生。
一进院子,和吉田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他带着李承,不停地介绍彼此。
看他笑容殷殷的模样,还真有将李承当成“子侄”或者“备选女婿”看待。他很热心地将李承带入一个“圈层”,这个圈层,平时是很封闭的。
这让李承对他很是感激。
李承在这里见识兵库县许多家族的家主。
一副地中海秃顶的中年男人、一身西服的,就是三好氏的家主三好明悦;内藤家家主则是一位七十岁的老者内藤近叁,此人还是兵库县议员;细川氏的家主细川晴是吉田家主的“小舅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文败类的样子,可他却是神户副厅。
此外,还有近些年声名鹊起的石桥家主石桥三郎,一位六十来岁笑眯眯的西金老者。
担心李承小觑对方,他低声给李承介绍这位石桥三郎。
石桥家崛起,始于石桥三郎的父亲,石桥正二郎,他创立了世界知名轮胎品牌普利司通!
另外,石桥家最近在政摊非常活跃。石桥三郎的妹夫鸠山纪夫,出生于政摊大族鸠山家族,正在谋求首相竞选,为此,鸠山加入西金皿煮当并担任党代表(党首)。
石桥家并非传统家族,因此,即便他们家巨富,石桥三郎的态度依旧很恭谨。这就是传统与新贵之间的隔阂与差距。
隔阂更大的,出现在神户本地人与当地华裔华侨之间。
今天参加内祭的,还有七八名华裔代表。
其中就有神户中日友好协会副理事长古军铭,祖籍青岛;
中华商会神户分会会长王毅,祖籍燕赵烟台;
著名乒乓球运动员韦晴光和他的妻子石小娟,他们夫妇正在申请西金身份,俩人估计还没料到他们申请日籍的事情,会闹得沸沸扬扬几十年吧?
还有几人,都是当地著名的华侨商人。
原本这些人以为李承是西金人,得知他来自侠州,态度立即亲近许多,拉着他家长里短的问了很多。
华裔一家,亲不亲,血缘亲。
得知李承在筱山投资一家瓷器工坊时,王毅立即表示邀请红叶陶瓷加入中华商会。
对于加入商会,其实李承没啥兴趣,正琢磨着如何拒绝,这时,从正厅走出两人,一位红袍和装,西金人,另一位则挽着发髻,一副道家打扮,华裔。这是今天的两位内祭主持,优山主持,还有法兴道长。
吉田家主连忙对他招招手,准备队列进厅内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