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买下《观梅赞》?”惊讶起立的马文涛,连连挥动手臂,“要那玩意干嘛?在我眼中偏邦野隅的货色,一文不值!”
这已经不是马文涛首次有这种表现了,上次《秋山图》现身,他的表现就非常激烈。
李承微笑扬眉。
很奇怪,马文涛只是海外遗民,可偏偏他的性格中,大丝国的民族主义思想极为浓厚,远胜李承这位更正统的丝人。
李承也曾经剖析过他这种“思维”的形成原因,不外乎三点。
其一、他出生于“北大五马”的鄞县马氏家族,这个家族的国学积淀极其丰厚,身边的人说了太多泱泱丝国的故事,让自小就生长在国外的他,莫名的有了大丝国崇拜。
其二、夕羡对齐云洲及丝国人的歧视,激起他的逆反,你丫的短小历史还不如我丝国一个朝代,就敢歧视你爷爷?他以“大丝国”为精神寄托。
最后嘛,距离产生美,可能是真爱。
“笑什么,我说错了么?”马文涛摆摆手,似乎不太愿意接李承的活。
李承这次回北羡事务众多,买自家的货这件事,自然不可能全程跟进,交给马文涛操持最为合适——和国人不难打听,两人是好友,同时又是合伙人。
“你也别那么激进。”李承微笑着摇摇头,从衣兜中掏出一张纸条,缓缓推给对方。
“这是?”马文涛抽过来瞅了眼,这是一张交易单,交易双方为山本悬藏和朱云加华,交易品为《观梅赞》和六百五十石大米,交易时间为大正八年。
马文涛露出愕然的神色,定定地看了李承好几秒后,抖抖这张简陋的交易单,“《观梅赞》……你的?”
“怎么?是我的,有什么问题么?”李承点点头,几根手指悠闲地敲着桌面。
“是你的……我说呢!”马文涛捶捶头后,又手指点点李承,“你小子,又冒什么坏水呢?”
“你的思维有误区!”李承眯着眼,“和国古物是有价值的,而且价值越高,对我们越有利。”
“怎么说?”合作时间够长,马文涛很清楚李承的精明,双手抱胸,听他解释。
李承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晃,“和国人,有钱吧?”
马文涛翻翻白眼,这不废话么?
“和国人以不正当手段取得数量众多的丝国文物对吧?”李承又伸出第二根手指,晃晃。
这个答案马文涛不屑回答,哼哼两声。
李承紧跟着又问出第三个问题,“现阶段,想要追回,可能性不大,是么?”
马文涛沉思了片刻,依旧摇摇头。
“OK!”李承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咄咄”节奏声音,“和国人有钱,和国人藏有很多我们觊觎的好东西,而且这些好东西要不回来。你再想想,怎么办?”
他的手指在太阳穴位置转圈圈,示意马文涛动动脑子。
“你是想……用《观梅赞》换文物?”马文涛聪明的很,马上意识到李承的用意,只是不全面。
李承笑着耸耸肩,“和国人,有钱有古董,二者得其一皆可。”
马文涛哈哈大笑,手指点点对方,“按照你这说法,还真是,和国自家的文物肯定有价值,也必须要值钱!”
他被李承的主意点醒,坏主意随即就有,“不仅这幅《观梅赞》,我还要安排人去最近的拍卖会上查查,有没有和国文物拍卖,有的话,找人抬抬价!他和国文物在收藏界价值日增,怎么也要念我阿里汉一声好吧?”
马家在北羡经营典当行多年,绝对是古董行中老手,如果马家联络一批藏家,哄抬和国文物,不用说,短时间内,和国文物在北羡艺术区中,价格肯定要暴涨。
李承翻翻白眼,“找安格列斯做戏,这件事你答应了?”
马文涛拳头虚捏,嘿嘿笑道,“这么好玩的事,当然交给我,看我怎么把他们肠子给捏出来!”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到另一问题,“这幅画既然是你的,为什么要交给安格列斯运作?我马家不比他靠谱?”
“你的脑壳,没人家硬啊。”李承似笑非笑的双手一摊,然后不等马文涛发问就解释了起来:“这幅画来历不当,这点你应该听说过吧。此画被盗,虽然没有留下具体作案人,可嫌疑对象不外乎当时的那些人,所以,《观梅赞》出现在苏盟,才是正解。”
“就你老奸巨猾!”马文涛白了他一眼,算是接受解释。
交代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李承便将其托付给马文涛。具体执行,马文涛很擅长,更何况还有安格列斯帮衬。
“走,陪我转转,顺便聊聊你的大扩张规划。”李承起身,拍拍马文涛的肩膀。
陶瓷工坊现有正式员工三百多人,仅去年一年,陶瓷工坊,缴纳州税与国税合计两百三十多万羡元,堪称拉玛小镇的头号纳税大户——拉玛铀矿和伊克塞斯煤矿的属于州管企业,并不在小镇纳税,只能算是就业单位不属于纳税企业。
粗略估算,陶瓷工坊去年拉动拉玛小镇经济增长两个百分点,绝对是镇上的明星企业,因而马文涛毫无困难的又沿着拉玛河圈出五十英亩的黏土地。
整个工坊的面积,比李承入手时的二十四英亩,大出两倍还不止。
坊内建筑也增加许多,以前的办公平房全部推倒,建成四层高的钢构房,容积率大大提升,此外,还增添了篮球场和图书馆等休闲设施,终于有“世界五百强”的味道。移栽过来的红杉和五针松让这片河滩地多了几分郁郁葱葱。
不得不说,马文涛为这家工坊,费尽心血。
两人站在拉玛河边,李承听马文涛聊着他对工坊的新规划,目光盯着河面,认真倾听。
小河很浅,早已经冻上,有不少歇班的员工,正沿着河道滑冰,从上游疾驰而下。河面并不平整,时不时有人重重的摔在冰上,李承看得都疼,可这帮洋鬼子依然玩得很嗨。
一直等马文涛说完,李承才掏出香烟,随手递给马文涛一根,嬉笑问道,“还要不?”
马文涛原本不抽烟,可刚才在办公室,他竟然开始抽烟了,还自言压力大,被李承开玩笑说那是娶媳妇后遗症——去年中秋节马文涛和黎琛结婚。其时,李承在国内,未能赶去婚宴现场,泰勒代表他送去祝福——李承的礼物早已经送达。
马文涛接过一支,很熟练的帮李承点上,“你的意见?”
他有点急切,这次大扩建,绝对是大手笔,甚至可以说,将原本的陶瓷工坊的运作,来个颠覆。
李承吐出烟气,一口白烟在寒冷的空气中凝儿不散。
对马文涛的扩建计划中很多元素,李承并不了解,甚至完全陌生。
譬如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增添六台高科技制瓷仪器,像什么纳米级粉碎机;计算机釉料色值仪;酸碱平衡色料调配机;多功能拉坯机;超高温箱式电窑……
诸如此类的仪器,李承真心没用过,也没有什么概念。
马文涛描述的前景自然是一片光明——引入科技制瓷是未来发展的王道,他还举例说明梅森瓷器、英伦皇家道尔顿瓷器厂,都已经引入这些仪器。
这些,完全颠覆李承对传统制瓷行业的理解。
不由得他不慎重考虑。
一支香烟抽到烟蒂,手指被燎了一下,忙不迭的将烟头扔上冰面,然后搓搓脸,说道,“阿里汉,对这些仪器我研究不深,对其效果不是很直观,不过,我相信你的能力!所以,这套方案,我支持!”
在马文涛即将出掌庆祝前,李承又扭头盯着他说道,“在全面革新之前,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马文涛扬扬手。
“纯手工拉坯、上彩上釉、柴窑烧制,你需要留出一组,成为陶瓷工坊的人工制瓷的标准而留存!”
马文涛耸耸肩,“OK!我不会砍掉传统工艺。我会就传统瓷器和新式瓷器做全面比较的。”
他这次革新,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解决产能不足的问题,这玩意就是瓶颈——如果纯粹靠人工拉坯和烧制,陶瓷工坊再增添三百员工,也不够用。
更何况,想要培养三百名熟练工种,何其难?
唯一能快速解决的方案就是,引入当前夕羡最先进的制瓷机器,实现百分之八十的产品工业化。为此,他走访夕羡多家高端瓷器生产商,偷师学习,最终,拿出现在的方案。
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李承忽然笑了起来。
当年不也过来了?怎么再发展自己就变得患得患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