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良久,连晚风都跟着寂静了,“婉宁,这是我的命,我得去接受,我现在每呼吸一口,我都会想到这是牧南行给我的命。”
“我爸妈从小教我的就是不要忘记那些帮助过我的人,更别说是救了我命的人,如果我不去,如果牧南行去世,我不安心是小事。”
“可古恩希尔德家族那里,会善罢甘休吗?”
婉宁不再说话,叹了口气。
隔了很久,喃喃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可是你之后呢?”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简单,或许,我可能没有回来的机会了,以牧南行的性子,他可能会把我关在那里一辈子。”
婉宁极了,“可是陆离,你不是说陆离他,你不要他了吗?你从前不是疯狂地要他吗?”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两下,心里压得难受,有泪要蹦出来,我忍着悲痛,默默出声,拼命地抓着手机,“婉宁,过去了,晚了。”
他终究是晚来了一步。
比我做决定要晚了一步。
这个世界上向来是讲究先来后到的。
亦如同从前的我和牧南行。
好像冥冥之中,这个世界就会给感情排序,来晚的那个人,或许注定是输家。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她知道自己是留不住我的。
窗外的月光静谧地落进来,洒在地上一片纯白,孤单的身影在朦胧中投下一抹暗色的阴影,“我马上就要走了,陆离已经知道了,我现在担心的是陆离的手术,婉宁,拜托你了,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陆离。”
“……还真是个讨债鬼,你怎么和晨晨一样讨厌啊!我现在恨不得把你们都扔掉,一个人潇洒快活去!”
她压着声音痛哭起来。
我拼命眨着眼,才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婉宁,再见。”
挂掉电话,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夕雾花园有不少我的东西,到时候过去拿就行了。
我把自己的随身用品带好,临走之前,小心翼翼地去了陆离的房间。
陆离的睡姿很安稳,侧卧着,面向窗户,皎洁的月光铺在他的脸上,一股疏离的公子气。
一如他的模样。
我轻轻俯身,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
他的皮肤很软很暖,像是初生的婴儿一般。
倚留在唇间淡淡的温度稍纵即逝,却又丝丝萦绕,不觉贪恋。
我离开别墅的时候,指针指向十二点。
他拼命想留住我,却没有超过一天。
我最后看了眼陌生的别墅,泪水盈满眼眶。
“陆离,走了,有缘再见。”
我平生做过很多次告别,唯独这一次,没有撕心裂肺的痛。
只是密密麻麻快要吞噬我的心脏。
飞机定在凌晨两点多,这个时候的机场没什么人。
没想到,我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竟然是如此安静,甚至不敢回头看。
不出多久,广播里就开始播报,我跟着大部队一起上了飞机。
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穿过万家灯火,也穿过我平生所欲的念想和不舍,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我背井离乡,踏上一条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征途。
我缓缓闭上眼,周围只剩下了安静的空调声。
早上十点,飞机在柏林机场稳稳降落,我刚下飞机,走出航站楼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江小姐!”
转头望去,是颜安琪。
“牧总让我来接您,您和我一起走吧!”
她走在前面,一路带我上了车。
“他身体怎么样了?”我有些着急地问。
“目前情况并不是很好,他还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牧总不愿意让我告诉你他的情况,江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医院吧。”
关于牧南行的病情,颜安琪也不肯和我多说。
我也没有再问。
春天是柏林万物复苏的季节,我曾在这里见过两场春潮。
公园里,草坪上绿草如茵,嘻嘻,叔叔的躺着一群带着孩子晒太阳的家长。
他们向阳而我向暗。
“江小姐,您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吗?”她有些好奇的看向空空如也的我,眉头皱了起来。
“没准备带什么东西,行程匆忙。我记得别墅里有我的东西过一段时间取吧。”
“行。”
医院离这里并不远。
车开了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他所在的私立医院。
“为什么没有去圣博尔医院?”
这个医院是柏林最大的私人医院,同时也是设备最好,医学能力最先进的医院。而牧南行这次选择的仅仅是一家极小的私立医院。
安琪有些为难,“牧总说他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所以才故意瞒着的。”
“最近一段时间牧总病情加重,每天去公司露个脸之后,就来到这里治疗。”
“很严重吗?”
“一直咳嗽,肾上有问题。”
说的时候,我们正好经过了医生办公室,里面的两个医生正在大声讨论牧南行的病情。
“我都说了,这样不行,得尽快做肾移植。”
“你说的倒轻巧,哪里来的肾?用你的吗?”
“可照他现在的样子,能撑到多久?每天跟不要命的干活。我看他是嫌上帝太想他。”
“我们都劝不动他,有什么办法呢?这人太倔了。”
末了,两个人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安琪解释道,“这段时间医生都在劝他治疗,可是他不愿意,家里那边事情又实在是太多。老公觉得身体状况确实不好,他又不愿意让夫人插手,可能那件事情让他们两个人中间始终还是多了层隔阂。”
是啊,他以为自己回到了权势的顶端,可之后让他面对的却是一大堆的烂摊子,是残忍的人性,是腐朽到底的家族。
任谁都不会好受的。
“江小姐。”我准备进去的时候,安琪叫住了我,“这段时间,牧总一直很想你,很想你。”
我淡淡地点头,推开门。
开门的那一刹,房间里的窗帘被风卷起。
原本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的牧南行忽的睁开了眼。
眼神相撞的瞬间,他眼里闪过不期而至的惊喜。
“舟舟……”
他拼命地想要这样我的名字,可最后发出的却是低沉而又急促的气音。
不受控制的,我的心脏猛烈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