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南行买完饭回来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他的脸上有明显的震惊,很快沉了下去,“江舟,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
时间安静地走完了一天,慢慢地,我觉得时间变得越来越快,从前的时候,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小时候的我希望能快快长大,这样我就可以嫁给牧南行。
后来,我希望时间快一点,快到我有能力接手集团的那一天。
我能感觉到生命在明显地流失,牧南行陪了我整整一天 ,直到我突然告诉他,我累了,想睡觉了。
他浑身一僵,“困了?”
我摇了摇头,“不困,就是想睡了。”
话还没说话,我觉得身上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掏空一下,无力,眼皮不受控制地垂了下去。
我听到了牧南行熟悉的声音,颤着喊我的名字,让我不要睡。
牧南行,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自私呢?
你霸占了我三年,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好好睡觉呢?
乖,等我起来就陪你玩,陪你玩我们曾经玩过的老鹰捉小鸡。
等我,好不好?
这次我是真的累了。
掌心,他的温度越来越冷,直到后来我再也感受不到。
我想睁开眼睛,可费劲了力气都睁不开。
阿牧,我还想再看看你,再摸摸你……
你能等我起来吗……
恍惚间,有大量的记忆涌入了我的脑海里,笼统地走完了一声。
我忽然在这短短的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也做了不少的事情,其实也不算是白来了一遭。
爸妈 ,哥哥,爷爷,牧南行,齐婉宁,秦楚,郑理,季晨……
还有好多好多,可我记不得他们的名字了。
若是渡了那忘川河,上了那奈何桥,不知道可不可以逃过孟婆的孟婆汤……
这么多人,我都不想忘——
或许,最后的最后,我终于可以说一句:再见。
说了再见,就是真的是离别了。
“滴滴滴滴——”仪器上最后的数字归零,牧南行的最后一点理智也很快散了,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走了。
他像一个被抢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连哭都忘记了。
很快,就有护士进来,“你说,要是找到了可以配型的肾该有多好?只是可惜了,这么年轻。”
听到他们的闲聊,牧南行的瞳孔瞬间紧了,跌跌撞撞地跑向了陆离的办公室!
“你真的确定吗?”陆离听着牧南行的请求,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牧南行比以往都要坚定,“确定,我和她同血型,她的骨髓救过我的命。”
曾经她救过他的命,这是他欠他的。
陆离放下笔,套上无菌服就往外走,“希望你不要后悔。”
他加快了步子,从走廊的尽头走到了尾,“全员准备紧急手术!”
在她心跳停止的第二分钟,牧南行和江舟同时被推进了手术室,一场争分夺秒的手术正式开始。
从楚家杀回来的秦楚胳膊上挂着伤冲到了手术室的门前,“怎么样了?”
他在五分钟前得到了找到适配肾 源的消息。
“在手术。”江思齐靠在手术室外的墙上,心里的弦被紧紧地拉着。
“怎么就突然找到肾了?”秦楚气喘吁吁的。
郑理轻轻地拉着他的衣服,小声地说着,“牧南行捐的。”
“什……”秦楚的话堵在嘴里,半天没说出话,医院里空气焦灼,像是凝固的胶体缓慢地移动着。
他好像明白了,自己比不过牧南行的原因。
他们两个,明明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上帝制造出来的,完全契合彼此轨迹的那一个。
连千万里挑一的配型都偏偏……只能是他!
整场手术持续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牧南行的肾被移入了江舟的身体里,他被推入病房等待观察,陆离说,江舟要观察两天,才能确定是否有排异反应。
他躺在病床上,每天都在数着日子过。
拿走了一个肾对他来说好像有那么些影响,他能感觉自己的精力没有之前那么足了。
可一想到,江舟可以用他的肾继续活下去,他就觉得,这样也没什么。
他数着窗外的落叶,几天的功夫,叶子都要秃了,墙壁上的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从清晨转到夜半。
终于在两天后早上十点钟,陆离推开了门进来了,他像是看到了曙光,不顾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爬起来就问:“江舟怎么样了?”
陆离沉默了,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才开口。
“江舟的排异反应很严重,就在两个小时前……没熬下去……”
在这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上午。
他的女孩和这个世界做了最后的告别。
五月的柒城连着下了几天的小雨后终于迎来了放晴,天空一碧如洗,空气中浸染雨后泥土独特的芬芳。
柒城西郊的独栋墓园里,正上演着一场童话盛宴,整个墓园被装点成粉红色,场面一切都是粉色的,粉色的气球,粉色的鲜花,粉色的地毯一直绵延到马路上,路边停靠着数不清的送行的豪车。
一席席黑衣的人影中,身着一身白色西装的牧南行显得格外瞩目,他手捧着一朵娇艳的雏菊朝着墓园的方向缓缓走过去。
短短几步路,却有半生那么长。
这身西装还是他和江舟结婚的时候穿的,这是他第二次穿这件西装。
第一次,用来迎接你。
第二次,用来送你。
在厚厚的宾客名单上,只有他一个人是一个代号。
江舟前夫。
这个代号,多么刺眼。
曾经有多么亲密,现在就有多么遗憾。
郑理他们一早就来了,郑伯母哭成了傻子,任谁都看得出来江思齐已经站都站不稳了,却撑着没有流一滴眼泪。
江姝撑着黑伞站在不远处,黑伞遮住了她的容颜,看不出她的神色。
齐婉宁和梁季晨是第二波到的,齐婉宁怎么都没有想到江舟,那个时常幽怨却总是坚强的姑娘,竟然会这么快就离开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落在了墓碑的照片上。
黑白照片上的她,笑得极甜。
江舟和她说过,这张照片是她最喜欢的,她结婚那天照的照片。
那个时候的她以为自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姑娘,她绷不住了,掩面痛哭。
唯有秦楚和陆离没有参加这场葬礼。
陆离在处理完江舟的事情后,一个人去了国外。
而秦楚,不知所踪。
白事知宾站在墓碑前领着众位坐着最后的告别仪式。
最后众人原地注目礼整整五分钟。
他们都知道,柒城最娇贵的一朵花,败了。
整个仪式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才结束。
众人散尽之后,只有一个白色西装的男人手持雏菊到了目前。
他拿出了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把整个墓碑擦了个干干净净。
他记得江舟不喜欢脏。
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是他见过的最甜的笑。
“江舟啊——”他还有好多话来不及说,汇聚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话,“你在那里要好好的,等我,等我来找你。”
猛地 ,他感觉照片上的女孩子像是活了一样对着他笑。
他也跟着她笑。
瞧,她笑起来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