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之礼简单地很,磕了个头敬了杯茶就算成了,钟寄遥刚站起来,华冉冉便跳到了他身边,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记,得意道:“这下我终于不是最小的,钟师弟,我来和你好好介绍一下,我呢,就是你的师姐华冉冉,至于那三个嘛,不重要,以后有的是机会认识,现在先叫声好听的听听。”
钟寄遥不是个会自来熟的人,对于这一屋子的男男女女,他看在眼里,却做不来打打闹闹的举动,甚至对于别人的热情,他是有点避之唯恐不及的。
他有些别扭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挪完才想起来这并不是小镇,华冉冉也不是会欺负他的人,钟寄遥有些惴惴地看了一眼宣晚亭,生怕他因此而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
却没料到,宣晚亭只是对他笑了一下,朝他招了招手,待钟寄遥走到他身边后,抓着他的手心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怎么这么黑,像个黑煤球似的。”
钟寄遥缩了缩手。
其他人在拜师礼结束后就散了,唯有华冉冉不依不饶地留在这里,就想见缝插针地哄来一句“师姐”,可惜没人理她。
但这小姑娘十分会自说自话,没人理也不耽误她说,忽而闻听此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凑了过来,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大人似的摸着自己的下巴,煞有其事地迎合道:“就是,黑的像个煤球,我还以为你把墨水泼身上了呢。”
华冉冉浑然不觉地发了个大招,随后便抛在了脑后,继续叽叽喳喳地缠着钟寄遥叫“师姐”,小姑娘常年被压在末尾,早就想翻身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小孩,虽然这个小孩看上去并不像是会轻易妥协的人,但眼大漏光的华冉冉是看不到这个事实的。
钟寄遥的房间在宣晚亭房间的旁边,这个决定是宣晚亭的注意,因为他想活下去的愿望真的太强烈了,主角放在身边才放心。
为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是本职,宣晚亭原先也是个名牌大学出来的研究生,自认学识不差,坑爹的是这是个修真世界,他会的那点东西压根用不上。
来这将近半个月,他除了理论知识,唯一能熟练使用的技能也就只有御剑飞行了,其他还没有完全接收。
原身和唐孟平、沈厉一辈,能力自然是上乘,宣晚亭能感觉到自身的浓郁灵力,也在如饥似渴地吸收,只是到底是半路出家,实在不敢误人子弟。
面对小孩亮澄澄的双眼,宣晚亭只好去藏书阁扒拉了几本入门典籍给他,等没人的时候再发了疯似的融合。
虽然挺累,但也多亏了钟寄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实力一天一天地在进步。
这天,夜深人静,宣晚亭正在默念心法,突然听到一阵呓语之声,伴随着痛苦的翻滚,而且就在隔壁。
宣晚亭猛地睁开了眼,鞋子都没顾得上穿便跑了出去,径直去了隔壁房间。
钟寄遥显然是做了噩梦,眉头紧蹙,蜡黄的小脸皱成了个包子,双手紧紧揪着盖在身上的被褥,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宣晚亭赶紧把人叫醒:“寄遥,小遥,醒醒。”
钟寄遥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一瞬间有点不知今夕何夕,大概是刚做了噩梦还没有缓回来的缘故,身子僵硬的像一块石头。
宣晚亭有些担心地摸了摸他的脸,声音又柔了几分:“做噩梦了?没事的,别怕,师父在呢。”
师父……
钟寄遥呆呆地看着宣晚亭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着窗外的月光,宣晚亭看到小孩满脸都是冷汗,再配上这么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看上去还挺惹人怜爱的,他出来的着急,就只穿了一件里衣,自然更不会拿手帕,便直接用袖子给他擦了擦。
擦完小孩依旧是一副灵魂出走的模样,宣晚亭急中生智:“要不师父给你哼个小曲吧?”
语毕,他还礼貌地停顿了片刻等着钟寄遥的意见,小孩没吭声,眼睛里像洒上了一层水雾,小小的双手抓着宣晚亭的下摆,也许是怕引起他的不满,并不敢握实。
宣晚亭更心疼了,连说话都不忍心大声,生怕伤了小孩的心。
悠扬的小调缓缓响起,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也不是他曾听过的任何曲子,钟寄遥觉得自己就像是泡在一汪湛蓝的湖水中,无处可逃,心甘情愿。
事实上这就是宣晚亭随便哼出来的小调,声音放的又轻又柔,对于在深渊中挣扎过的钟寄遥来说,宣晚亭是他的救赎,任何人的好意他都可以带上怀疑的色彩,敬而远之,只有宣晚亭,他拒绝不了,甚至会从心地想要去靠近。
钟寄遥的身体逐渐软了下来,宣晚亭察觉到这种变化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虽然没带过孩子但架不住聪明,无师自通了。
外面刮起了小风,没关好的窗户发出不堪其扰的吱鸣声,宣晚亭把钟寄遥放下,站起来的时候却被拉住了手。
宣晚亭蹲在床边,蹭了蹭他的脸颊,笑道:“我去关窗户。”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走的,钟寄遥听懂了,却也没放手,倔强地坚持着自己也不懂的坚持。
能怎么办呢?自己的徒弟跪着也要宠完。
宣晚亭把人抱了起来,让他搂着自己的脖子,他一只手托着小孩的屁股,一只手关上了窗户。
他把钟寄遥放在床上,说:“往里面去一点,脚好凉,快让我钻进去。”
钟寄遥先是呆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为“师父今晚要和我睡”而喜悦便听到了后面三个字,他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师父的脚,发现他竟然是光着脚来的。
这么着急吗?是听到我的声音太担心了吗?
钟寄遥默不作声地给宣晚亭腾出位置,宣晚亭钻进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把小徒弟搂到怀里拍了拍:“快睡觉,师父陪着你就不用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才响起钟寄遥的声音:“嗯。”
宣晚亭这些天奋发图强,紧追慢赶的,早就累了,也不打算接着用功了,决定借着徒弟的名义偷个小懒,于是没多久便睡熟了。
钟寄遥从他怀中抬起头,确认师父是睡熟了后轻手轻脚地钻出去,钻到了被窝的那头,碰了碰宣晚亭的脚。
温度已经缓回来了,钟寄遥并没有感受到“凉”,他抿了抿嘴唇,依旧用瘦小的双手捂住了师父的脚。
隔天一早华冉冉便来了,小姑娘脑中一点也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概念,直接推门而入,边跑还边喊:“师弟,小师弟,赶紧起床了!再不起来太阳都要落山了。”
华冉冉幻想着等会该怎么嘲笑她小师弟,因为自钟寄遥入派以来,都是寅时就起了,衬的她很不用功,可让她有样学样也寅时起她又实在做不到,只能期待着师弟马前失蹄,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小师叔,你怎么在这?”华冉冉疑惑道,“你们俩一起睡的吗?”
宣晚亭看了一眼旁边默默端来洗脸水的钟寄遥,不欲解释具体情况,这徒弟年岁虽小,但估计并不想让人知道做噩梦被吓醒的事,便随口敷衍了两句。
华冉冉了然地点点头,同情地拍了拍钟寄遥的肩膀,自以为很小声地说:“你真惨。”
小姑娘觉得和师父一起睡是非常惨的事情,行为受限制不说,还要把床分一半给别人。
并不是聋子的宣晚亭:“……”
他有这么差劲的吗?这个评价真是让人很不爽啊。
钟寄遥把脸盆放下,把帕子浸湿后递给宣晚亭,而后转身严肃地盯着华冉冉说:“我不惨。”
“这还不惨啊?”华冉冉手舞足蹈地试探给钟寄遥讲述他到底有多惨,还要保持音量不能让小师叔听到,别提有多累了。
宣晚亭实在不能无动于衷了,和个小姑娘计较又实在丢份儿,只好转移话题:“小胡子,你来干吗的?”
华冉冉忙中偷闲地回了他一句:“今天没看到小师弟,我就来找他了,师父说今天要和我们讲十方派的由来。”
宣晚亭:“就你们俩?”
虽然是问句,但宣晚亭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华冉冉入门也不算早,再加上上面有一个师父两个师叔三个师兄,现在又不是大战在即,她便觉得不用太用功,功课和钟寄遥这个刚入门的半斤八两,有些东西唐孟平便一齐教了。
华冉冉点头:“就我们俩!小师弟,别伺候你师父了,赶紧跟我走,你吃饭了吗?想也知道没,谁让你起那么晚,不过我师父脾气很好的,等会我让他给你留个吃饭的时间,不过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很惨吗?你别怕,小师叔听不到了,你可以和我说实话了……”
依旧能听到的宣晚亭:“……”
正无言以对的时候,他听到钟寄遥反驳的声音:“我不惨,我师父很好。”
宣晚亭挑了挑眉,养小孩的感觉也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