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尘道姑死死地盯着武陵野老,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质问他,但一时间情绪翻涌,因激动、气恼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竟难以开口。
秦无忌和陈淑婷不知道二人的过往,便不好说话,只能在一旁看着。
武陵野老目光里也没有旁人,一步步的向着初尘靠近。
他的步伐缓慢而沉重,每迈出一步,便像有千钧之力,重重的好似压在人的心房。
武陵野老动情的说道:“百合,二十年前正值内忧外患之时,我身为读书人,又岂能不为这个国家肝脑涂地?这才舍弃自己的家事……”
武陵野老的话未说完,初尘终于能说话了:“七变大人,你说的百合是谁,我却怎的不知?前尘往事,尽如梦似幻,百合已身死,此时站在你面前的,便是这烛龙观的道姑,初尘。”
听到他们的互相称呼,秦无忌不知往事,陈淑婷却是目光错愕。
早就听奶奶说起过,前朝的青楼,有一位名震古今的花魁,诗词歌赋,无一不晓,无一不精,众恩客花费万金,求之一面而不得。
她的名字,便叫做洛百合。
当时青楼之内,出现一位自号王七变的少年郎,为求见花魁,跟他展开了七日的大战,从诗词到演曲,从歌舞到书法,终于捧得美人归。
本来这是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结局也应以缔结良缘收尾,却没想到,在数年之后,王七变入朝为官,抛家弃妻,不知所踪。
难道,便是他们吗?
陈淑婷小声的对秦无忌解说了这段过往,秦无忌也是不停的摇头。
前有杨三甲抛弃穆瑶,斩杀段家村满门,后有武陵野老抛弃妻子,贪图荣华富贵,这个时代,功名利禄便是那般重要?
秦无忌微微撇嘴,心里对武陵野老的印象,大打折扣。
初尘的话好像冷冽的寒刀,刺入了武陵野老的胸膛,他摇头说道:“百合,你既知我真实姓名,却为何以‘七变’相称?”
初尘道姑冷漠的一笑,抬头看着即将落山的夕阳,淡然说道:“我的记忆里便只有七变,那是我的亡夫,他身死之后,世上便再无百合。”
秦无忌摇头轻笑,初尘这话说的矛盾。
开始的时候称呼武陵野老为七变,现却说什么亡夫,自相矛盾。
看来,初尘似还未忘记他?
武陵野老泪飞面颊,尚不等说话,便听初尘说道:“你来了也好,初尘有一首小曲,便唱给你听。唱完之后,便天各一方,终身不见。”
不待武陵野老答应,初尘道姑便站在夕阳下,歌声婉转了传了出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二十多年的等待,带着二十多年的绝望,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
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寥寥数语,便将离别之后,少女多情的苦闷唱了出来。
武陵野老掩面痛哭,初尘眼里也闪烁着泪光,继续唱道:“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因为年轻易逝,她的声音已不复当年之风采,但这首曲子便是初尘一生的写照,听着小曲,秦无忌也是不由得轻叹。
陈淑婷满眼俱都饱含着热泪,再次问道:“秦四爷,你还没有回答我,他日你飞黄腾达之后,便也会向他一样吗?”
不知道陈淑婷为何会纠结这话题,但秦无忌并未任何迟疑:“不会,有一位这么漂亮的妻子,我关心什么国家大事?整日搂着妻子,泛舟长青江上,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秦无忌说的明显是武陵野老,但陈淑婷面色却是发烫。
说什么妻子……
倘若我嫁给你,那也便是妾,偏你会瞎说呢。
陈淑婷脸上带着泪痕,嘴角却荡漾出轻笑,目光柔情似水,看着秦无忌。
见武陵野老掩面而泣,等了半晌,他终究未发一言。
初尘道姑微微摇头,轻声说道:“七变大人,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你速速离去,莫要打扰初尘清修。”
武陵野老只是哭泣,初尘一咬牙,把心一横,便向门框撞去。
秦无忌大惊失色,急忙挡住初尘,一下撞在了秦无忌的小腹。
初尘大感意外,皱眉道:“公子,你为何阻拦与我?”
秦无忌咧咧嘴。
还为何阻拦与你,确定你不是想用假死,促成武陵野老的心疼?
无论多老的女人,便是只会吓唬人。
秦无忌揉着被撞疼的小腹,指了指烛龙神:“不是,我便觉得撞在门框上,想死又不能,撞出伤疤怪难看的。你看这里,烛龙神的爪子,从前胸到后背,一下便断气了……不然你去那里试试?”
初尘有些晃神,这人是来救自己的,还是过来给自己找死法的?
怎的便是这么讨厌?
武陵野老也反应过来,快步来到初尘的身前,拉着她的衣袖:“百合,百合,不要,你千万不要死,没有你,我便活不成!”
武陵野老终于动作,初尘也顾不上秦无忌,挣扎道:“你且离开,莫要再说这话哄骗我……呜呜,我要死,今日谁都不能拦我。”
“不要,不要,打死也不放手!”
“你顾忌自己的身份,莫要强抢民女!”
“我不!”
“你……”
看到二人在此撕扯,秦无忌和陈淑婷都是傻眼。
搞什么啊?
看这情况,明明初尘心里尚有武陵野老,解释清楚便也算了,还非得弄得生离死别,让自己看热闹?
真的是,两个人加起来都快一百岁了,也不嫌羞耻!
秦无忌走到二人身边,尴尬的说道:“别闹,别闹,听我问两位几句话,便算是为二十年的事做个公道的评断,可以不?”
武陵野老不再用力,初尘道姑亦没有说话。
秦无忌这才说道:“武陵野老当年为国家大事而离开,这些年,你是否给初尘去过书信,聊表相思之情?”
初尘便是冷笑,有书信,她何置如此?
武陵野老叹息说道:“小兄弟,你且不知,当年我舍身投入朝廷,便存了万死之心,又如何能连累百合?虽我并未写过书信,但大楚入侵之后,我几经辗转,苦寻百合而不得啊!”
武陵野老话说的简单,但秦无忌却是点点头。
二十年前,正是大楚入侵的时候,想来国家的仁人志士都为抗楚而奔波,便冲着这一点,武陵野老犯下的错,便能忽略不计。
秦无忌又问初尘,笑的很邪恶:“初尘道姑,不是,应该叫你百合小姐,你说句实话,你真的不想与他再续前缘?”
初尘咬咬牙,不等说话,便听秦无忌又说道:“说句难听的,感怀过去的光阴有何用,人生便这么短,当珍惜眼前。”
秦无忌踢了一脚武陵野老,坏笑道:“老头子,你昔日雄风仍在否?上去,在床上征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