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街上,甘州不像荆县的地方一下更多了。
就比如荆县过年的时候,街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家家户户都是关起门来自己过年,隔着墙只能看见升腾的热气。
甘州却连大年初一,都有人上街开铺子,胭脂水粉店、糕点铺,一路走来已经陆陆续续看到五六家了。
沈惜娇忍不住赞叹:“真热闹啊,果真和荆县一点儿也不一样。”
萧珏定定注视着她,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许久,他才低低“嗯”了一声。
沈惜娇也碰到了跟他们一样,携手出来的两人,但那些人大多是未婚夫妻这类的,两个人羞羞涩涩,手指头都不敢挨到一起,显然是借着这个机会培养感情。
萧珏一直在若有似无打量身旁女子。
然而,一路看下来,沈惜娇愣是丝毫没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就在他想说些什么时,突然跟走来的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沈娘子,好巧啊,你也大年初一出来闲逛啊!”蒋胥惊喜地叫了一声。
沈惜娇下意识看了眼萧珏,他目光竟然错开了蒋胥身旁的人。
她狐疑看去,却发现那只是个中年男子,且样貌还跟蒋胥有七八分相似。
沈惜娇顿时了然:“想必这位便是蒋刺史,蒋胥时常提到您,小女子对您也是久仰大名。”
出乎她意料的是,蒋刺史在蒋胥和沈秦口中都是很好说话的人。
可听见她话的中年男子却显得心不在焉:“嗯……彼此彼此。我对沈娘子也是久仰大名啊。”
蒋胥挠头,不好意思地跟沈惜娇解释,“我时常在家提及娘子,所以我爹一直对你挺好奇的。”
沈惜娇什么也没说,她感觉现在的情形有些奇怪。
蒋胥在看着他们,沈惜娇在跟蒋刺史打招呼,蒋刺史却直勾勾盯着萧珏的脸,而萧珏……谁也没看。
怪,怪极了。
而沈惜娇不知道,此时蒋刺史心里都快被惊涛骇浪掀翻了,一切的来源都是因为萧珏。
没错,第一眼看见萧珏起,蒋刺史就觉得这张脸眼熟,他好似在哪见过。
一开始他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越仔细看,越是心惊不已,萧珏那张脸竟然隐隐跟他记忆中某个人的长相重合。
可那人分明是个逆党,且早已浮诛!到底是怎么回事?
气氛在三人的缄默下变得奇怪起来。
蒋胥可能是他们之中最心无挂碍的一个了:“我跟我爹还有事要办,想必沈娘子你们也是吧,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好,新年快乐。”
四人在街头分开,一对向前,另一对则则是向后去了糕点铺。
去了糕点铺的是沈惜娇,甘州的糕点铺她没来过,但当初离开甘州的时候,蒋胥跟慕时锦不约而同都给她送了这一家的点心作为饯别礼。
沈惜娇因此对这家铺子印象颇深。
她问伙计要了个袋子,挑挑拣拣了一些糕点,准备带回去研究,看看跟自己做的有何不同。
另一边,蒋刺史没逛多久就沉着脸回了家。
刚坐下来他就问:“方才那男子,你可认得?为何他会与你说的那沈娘子走的这般近。”
“我与他没见过几次。”蒋胥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了:“至于他和沈娘子……他是沈娘子的忠实食客了,两人走得近些也正常吧。”
虽然蒋胥不清楚沈惜娇跟萧珏私下关系如何,反正就他来看,他见过挺多次萧珏去食仙居的。
就是萧珏每次去,不知为何都要挑快没人的时候。
他也是下学了,偶然想起要去食仙居买个什么吃的,才碰巧撞见过那么几次,所以在蒋胥看来,这人有点神出鬼没的。
听完他说的话,蒋刺史沉吟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说:“既如此,以后你离那人远一些。”
蒋胥:“为何如此突然?”
蒋刺史:“多的你不要问,总之你听话就是,莫要给家里牵扯事端。”
蒋胥很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见状,蒋刺史只能又沉下声音,逼到他答应为止。
“知道了知道了,不给家里牵扯事端,搞得我好像就只会给家里惹祸一样。烦死了,早知不回来了。”蒋胥嘟嘟囔囔地离开,看门口花盆不顺眼,还踹了一脚。
哐当一声,蒋刺史平日里最爱那盆君子兰救没了。
蒋胥撒腿就跑。
留下下人在原地又心疼又欲哭无泪,“老爷您看,这可怎么是好。”
蒋刺史头疼地捂额头,“让府里花匠来看看,不用管他。”
只要蒋胥乖乖听话,不去招惹那个人,这点小事随他去了。
想到方才惊鸿一瞥的那张脸庞,蒋刺史又叹息一声,“不愧是那人的儿子啊,多年不见,气度依旧和当年如出一辙。”
所以他才能在这么多年都不见的情况下仍然能够一眼就把人认出来。
但感叹完他就陷入了沉默,前厅也因此陷入了长久的死寂之中。
风声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雪絮被风刮着,不知吹到了何方。
……
沈惜娇在宅院门口,跟萧珏分别,其实她本想在糕点铺外就分开的,怎奈何刚出铺子,就下起了雪。
两人只能中途跑去买伞。
结果,跑了好几家不是卖完了,就是没开门,最后几乎跑遍了半条街,才找人买来一把。
他们只能撑着一把伞回来,那伞不大,一路走来,两人头上肩上都落了不少的雪,狼狈极了。
“拍一拍再进去吧。”萧珏帮沈惜娇拿掉了眉间的一点雪。
没想到刚碰到,雪就被指尖融化了,化成水滴落到沈惜娇睫羽,她睫毛颤了颤。
两人不约而同一愣。
良久,萧珏才收回僵硬的手指,“……融化了。”
沈惜娇也莫名感觉怪怪的,但她没有多想,把伞还了回去,“我到了,这伞就留给你回去吧。”
萧珏也没有拒绝,“好,多谢。”
他目送沈惜娇转身,直到府门“吱呀”一声合上,男子才收回视线,随后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没有打伞,就这么站在雪中,仿佛站成了一尊冰雕。
雪落在他头上,萧珏恍然不觉,眼底透着一片寂然的黑。
“蒋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