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娇恰好听见了这两句议论,便笑了笑说,“官府有荆县几个豪绅的支持,钱是不缺的,放心吧。”
众人震惊。
其中一个人喃喃,“原来……那些有钱人也不都是坏人啊。”
从前只看那些豪绅高高在上,而他们像是地上的泥一样,只能够仰视那些人,心里的不甘、怨愤可想而知。
但此刻被沈惜娇这么一说,那些糟糕的情绪都好像消失了一样。
或许正如人有好坏之分,豪绅也并非全都是十恶不赦的吧。
一些百姓已经自发地去功德碑下叩拜了,而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几个听闻县衙要宴请百姓,匆匆赶来的豪绅们看个正着。
他们来的时候要多着急,有多着急,七老八十的富商老爷子,平时都需要丫鬟扶着才能保证不跌倒的,这会儿健步如飞。
天杀的!那可都是他们的钱啊!
但当他们来到荆县北后,却被众人叩拜的画面,惊的半天没动弹。
“这莫不是官府特地让人装出来,戏弄我等的……”一个人声音艰涩道。
“我觉得不是。”宋如海说。
此时他的眼神比这些人还复杂,要知道,当初曹琰支持沈秦,他可是持反对意见的,只是后来无奈才选择了捐钱。
本来以为给出去的钱就回不来了,没想到还能有一天以这种方式“收回”。
曹琰是他们当中最淡定的一个。
他看向他们之中年纪最大、已经年过花甲的老爷子,“杜老爷,怎么样,还要去找县令大人吗?”
来之前就这位杜老爷跳的最欢,一路走来骂骂咧咧,说沈秦无耻竟然拿他们的钱给自己扬声名,又说要他要看看沈秦耍什么花招……
杜老爷面皮一阵滚烫,看着那群跪在地上的百姓,半晌,拂袖而去,留下一道恼怒的声音。
“再让人送五百两去县衙!”
有了上午造出的声势,下午来吃饭的百姓更多了,把小小一个荆县北挤得水泄不通。
甚至还有一些不是灾民的食客,也因为听说了沈惜娇在这摆摊的消息,不辞辛苦地混入其中。
队伍里,好几个人都认出了彼此,却都当做没看见。
慕时锦就碰见了好几个熟人。
那些人也认出了他,因他是乔装打扮过,还有人揶揄他,“什么时候慕家的小郎君,做事也需这般遮遮掩掩了?”
慕时锦白了这人一眼,没回话。
哼,笑他,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沈惜娇一开始并未认出这些人,不仅是因为他们大多都在外貌上做了遮掩,也是她跟这些人都不太熟的缘故。
开门做生意,食仙居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沈惜娇怎么可能全都记住。
直到她看到慕时锦。
“……”沈惜娇难得沉默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慕时锦僵硬,转过身去,整个人透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憨批气质,“啊哈哈哈沈娘子不会是认错了吧。”
“别装!”阿柳不客气地拽下了他的头巾。
慕时锦一时间心虚地不敢看沈惜娇。
事实上,他是从罗桐那儿得知她们在这摆摊的,而罗桐则是靠他妹妹的消息渠道,得知以后,慕时锦便计划要过来。
他还耍了一个小心眼,故意没把这件事告知宋时温和蒋胥。
来之前做了遮掩,也算是全副武装了,谁知道还是这么容易就被看了出来。
对此,沈惜娇十分无语,“你要做伪装,下次就做好点。”只是蒙一块头巾,叫什么伪装?
要不是及时认出了慕时锦,她就要把他当成是来捣乱的小贼,打出去了。
“我可以给钱的!”慕时锦急了。
他好不容易才排到队,可不能半途而废!
慕时锦着急的就差当场掏钱了,沈惜娇制止了他,其他人都不要钱,没道理就让他给钱,被百姓们看见了也不好。
“算了,这次不跟你计较。”沈惜娇还是打了一份饭菜给他,“下不为例。”
慕时锦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沈惜娇就见到了一脸愧色的罗桐。
“抱歉,沈娘子……我没能拦住小郎君。”
沈惜娇叹气,“无妨,也不是你的错。”
慕时锦就是个混世魔王,也就在她面前会稍微收敛一点,罗桐怎么可能拦得住他呢?这次也肯定都是慕时锦的主意。
她心里头门清儿,自然不会怪罪罗桐。
沈惜娇花了一上午做的酸菜汤、炊饼,仅仅一个下午到晚上的时间,就卖得一干二净。
来过的百姓,一个个吃的肚皮滚圆。
而等他们离开后,沈惜娇等人还得花时间收拾,就这么忙忙碌碌,直到戍时才回府。
与此同时,县衙。
又送走一位管家,荀先生快麻了。
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快讲到冒烟的嗓子,抬起眼问身旁的人,“算好了吗?”
“算好了,一共一千二百两。”
听到手下人汇报的这个数字,饶是荀微,也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这是县衙最会算数的人才,所以这个数目必然是没错的……那也就是说,他们一下得到了整整一千二百两?!
回想那些恨不得一枚钱,劈成两半来用的日子,他险些以为自己活在梦里。
太不可思议了吧。
究竟是什么让那些一个个巴不得化身守财奴的豪绅们,变得如此大方?
同样感到好奇的还有沈秦和何御史。
直觉这件事与沈惜娇有关,于是他们叫来人,让他仔仔细细描述今日经过。
听完以后,几人齐齐沉默。
“原本这次只是为了让百姓们重振旗鼓,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何御史叹道。
沈秦、荀先生和沈惜娇平日里要更亲近些,此时沉默不语,是因为他们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在此次宴请之前,沈惜娇所说的话。
彼时,她说此举一定会给百姓提供许多情绪价值,他们还不知何意。
如今看来,倒是甚为贴切。
“沈大人,你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这已经是何御史不知道第几次羡慕沈秦的好运道了。
子女这东西也是需要缘分的,好就是来报恩,不好就是来讨债,而沈惜娇妥妥的是后者。
沈秦目光低垂,叹气,“我亦这般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