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雅君每日在外面玩,也怕家里知道了什么风声生了气就不再让她出府了,于是接她的丫鬟一来,她立刻就乖巧地跟着回去了。
往日里大小姐有什么不如意可是当场就要发脾气的,这段时间却乖了很多。
这个变化丫鬟们都看在眼里,瞧着瘦瘦小小的苏默娘,不禁感叹她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让她们更加支持任雅君出来与她作伴了。
这位看病的女先生,真是比十个教养嬷嬷都有用。
对铺的一个铁匠小哥过来告诉苏默娘,说那抢人的汉子是红袖街一个新来的打手,见到这女子孤零零的没人管,冲劲儿上头就想抢走,实际上并不认识她。
红袖街是临江县最有名的烟花柳巷,里面有好几个豪华的青楼。小哥儿说完,还得意的吐槽了几句:“新来的这么不懂规矩,想钱想疯了,真以为仗着是打手就没人管了?要不是来要人的态度好,揍完非得送到县太爷那里去!”
苏默娘被逗笑了,也跟着吹捧了他几句,还送了他几贴膏药。
接下来的两日里,可把苏默娘给累坏了,正值端午佳节,她一个人一边应付着馆里来来往往的病人,一边照顾着那位虚弱的年轻女子,忙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在这期间,苏默娘还发现她患着伤寒,再拖得晚一些就发展成肺炎了,着实费了她不少功夫。所幸经过她的悉心照料,女子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和她说话的时候也不再那么费力了。
也正是通过女子自己的讲述,苏默娘才知道她的来历。
她叫钟六儿,无父无母,从小就被卖到京城一个姓曹的官员家中做奴婢,而前段时间她的主人家得罪了朝中官员被贬到严州来做官,接着又被陷害流放,他们这些仆人和奴婢就被发卖了。
她和一个嬷嬷都被一位商人挑走了,却不想路上那位嬷嬷害了重病,连着她也得了伤寒。
买主怕她们得了什么瘟疫,染脏了自己的车队,就将二人扔下走了。六儿好容易寻了一处义庄埋葬了嬷嬷,自己却无路可去,还险些被那个壮汉强行掳走。
苏默娘安慰了六儿,并问她今后的打算。
她听了这话便从榻上坐了起来就要下拜:“请姑娘收留我罢,我自小做奴婢的,以前夫人经常夸我伶俐的,我会干活还识得几个字,粗活细活都能做得……”
苏默娘被吓得赶紧扶起她,她还从来没有被人拜过呢,这不是折寿嘛。
“我看姑娘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夫,你自个儿忙活不容易,六儿可以帮你干活,任凭吩咐,做牛做马都愿意!只求能给六儿一个容身之处,有口饭吃,六儿就心满意足了,绝对不会教姑娘吃亏的!”
苏默娘被她抱住一顿恳求,心里也被说软和了。
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助手,任雅君每天来都是找乐子的,从小娇养的也没有干活的经验,常常好心办坏事给她添乱。再说,人家是大小姐,又不是来给她干活的。
仔细想想,这六儿无处可去,在她这里倒还是个最好的选择。自己不会随意将她发卖,也不会虐待打骂她,更不会像男人一样趁人之危霸占她。
对自己来说,等阿寄腿好了离开之后,还能有个人作伴。让她留下来确实是个好事情。
见苏默娘答应了下来,六儿感激不已,起身又要磕头。“多谢姑娘,六儿从此就是姑娘的人,悉听差遣!”苏默娘赶紧又将人按住。
这一下一下的,不得被她磕去二十年的寿命。
“你就叫六儿吗?是家中排行吗,还是你主人家给起的名字?”苏默娘叫着这名字,心里只觉得不舒服,好好的姑娘家只有个数字代称。
“回姑娘的话,这是奴婢自小就有的,奴婢没有爹娘,只知家里姓钟,六儿想是主人家买进丫鬟时随意依数叫的。姑娘要是不喜欢,请姑娘随意赐个名字。”
又来了又来了,这一口一个奴婢,苏默娘听得十分不自在。“以后不要再说自己是奴婢了,既然留下来了,你我之间就姐妹相称,咱们都是平等的。”
“万万不可,这于礼不合。既留下,奴婢就是姑娘的人,怎能僭越?”
苏默娘劝了半日,这孩子才总算让了一步,答应不再自称奴婢了,但是还要坚持叫她姑娘。自小受奴性思想教育的毒害就是这样可怕。
“若要起新名字,你随自己的心意就好,不必由我做主。”
六儿却态度坚决:“请姑娘为我取罢,但拣一个姑娘喜欢的就好。”
推拒了半天,苏默娘只好作罢。
要取就要取个好听的,她拿了张纸,一时之间竟想不出来。琢磨了半天,她把目光转向窗下,那里伏着一片紫色的波浪,星星点点,娇艳可人,迎着风摇摆,又顽强地挺立。
那是这里随处就可生长的紫堇,可入药,治虫蛇咬伤。花朵成片生长,泼泼洒洒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美丽。“就叫紫堇怎么样,你喜欢吗?”
六儿想也不想,就要脱出说“谢姑娘赐名”,却被苏默娘示意抬头望去,看向那一片纯净的紫色。
她看得愣了神,眼里微光闪烁,勾起一个好看的笑容:“喜欢,谢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