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娘看到尾随而来的苏小婉,撇了撇嘴,自顾自做着手头的事,并不搭理她。
这姑娘可不是一般的难缠还没眼力见儿。
苏小婉也不介意,她打量着屋里陈旧的摆设,眸中的轻蔑之色也愈加肆意:“听说你跟着出奔的是个残废,难怪过的这样寒酸……”
直到她看到端坐的周云璟。
锦带束起的墨发松了两缕额发悬于鬓侧,入鬓的剑眉衬得面色如玉,浓密的羽睫低垂,半掩着琉璃一般的眼眸。男子双腿搭着衾被,只着中衣,身侧倚着青竹手杖,这是苏默娘为了方便能让他多走几步特意为他制作的。
而他不露声色,只垂眸看着捡拾陶片的女子。
苏小婉到嘴边的那些挖苦之辞忽就没了意义。
她的双唇无力的翕动着,心里增添了一丝新的不平之忿。苏小婉看了看昔日丫鬟一样的苏默娘,想不通她哪一点配得上。
真是丑人有丑福,明明是我苏小婉脚下的人,她凭什么就这样可以摆脱过去呢?苏小婉内心翻滚着复杂的情绪,喉中只有报复般的侮辱性语句。
“生的好看又如何,做个花瓶一样的摆设而已。你有自知之明是好事,但是也要顾一顾身上衣裳口中食吧,宣和哥哥你是巴望不上,还有田老四呢。他再不济,也能管你吃饱穿暖……”
周云璟目光一滞,眸色渐冷。
苏默娘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中学生里那些小太妹,小小年纪但是在校园霸凌别人的时候,总有着足够而无端地恶意。这丫头就不知道自己脸皮很厚吗?
“闭上你的嘴巴,要撒泼就到别处去。这里不是苏家,没人惯着你听见了吗?”
“哼,”苏小婉看着凶悍的苏默娘,早已非原来那般逆来顺受。可往日她跋扈惯了,那种不甘的怒意由油然而生。
“你别忘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让我叫你姐姐你配吗?”
你生来就是与我做奴婢的。她只恨不能说出苏默娘捡来的身份好好羞辱她一番,念及爹娘长久以来的告诫,终是没开口。
“滚出去。”
苏默娘根本不愿与她多费口舌,只想把她赶出去。
“你要是心里没鬼就别怕我说,我今日就是要来看看你究竟有多无耻。爹娘把你逐出家门,我若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你还敢在这里大大方方过日子,真是不知羞耻……”
“你现在就可以一头撞死,再多言一句我就把你扒了衣服丢出去。”苏默娘端起擦洗剩的一盆水,作势就要向她泼去。
好歹是一个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苏默娘真的无法理解她究竟有多大仇多大怨,对自己的姐姐这么恶毒。苏家人的脑回路也是神奇,对待原主就真如下人一般。
苏小婉见状住了口,向后退了半步,瞪了苏默娘一眼。“你走着瞧,别想有好日子过!”
玛德,苏默娘追至院内,把水泼出去,溅了她半边裙摆。苏小婉尖叫出声,想要发作,可碍于颜面,也不敢吵嚷起来,灰溜溜去了。
疯了,以往她连顶嘴都不敢的,这丑八怪真的疯了。
苏默娘回到房间,她替周云璟理平纸页,抿着唇想了想,还是轻声道:“阿寄,那个是我家里的……妹妹。他们都不待见我,遇上你之前呢还想把我卖给一个叫田老四的屠户。”
“我现在被赶出来了,只是不知这个妹妹为什么还要找过来。因她与我不和,所以,所以她方才说的那些话你莫要放在心上。”说到最后,苏默娘有些嗫喏。
想到苏小婉说的残废,她爱愧疚的毛病又出来了。
他垂着眼,并不作声。
这破碎般的美感,竟该死的让人心疼。她也习惯了这种无言的反应,吐了吐舌头就走开了去。
周云璟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窗外的日光洒在他的侧脸,将冰凉的表情化成淡淡的神色。
离开的路上,苏小婉咬牙切齿,心里更是万分不甘。行到村外亭子下又见到了来时为她指路的金氏。
金氏笑着同她招了招手,一手又往荷包里掏着瓜子,送到嘴边就磕起来。
苏小婉正是一肚子的火气,心想再不会来这里了,因此不想多理她。可转了转眼珠,她又从善如流走了过去。
“你姐姐不爱说话,我们都不知道她家里的事,没想到苏默娘还有这么个妹子。”话音还未落,金氏就夸张的惊叫一声,说着就拿帕子替她来擦。
“哎呀!妹子这衣服是遭了什么,湿了这样一片。”
这金氏三十上下年纪,在锦沙村是最能说会道的一个妇人,善嚼人家的舌根,说一说张家长李家短。
因丈夫这两年跟了亲戚商队外出经商去了,她平日里只做些针指,并无甚么忙事,故此常常和几个长舌妇坐在一起说人闲话。凡从她们面前经过,前一时还笑着见礼,下一刻话题就能引到这人身上。
满村百十户人家,就没不被她说道过的。
苏小婉也深谙这样妇人的习性,乖乖巧巧地道了个万福。
“大姐给我指了路找到姐姐就罢了,还这样热心,真是菩萨一般的慈善心肠。”她说罢顿了顿,挤出了两滴眼泪又像极力忍耐着一般道:“只是可怜我竟没这么好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