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没犹豫，一把将苏晚从怀里拉起来，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护住她，转身就朝外面冲。
“走！”
他的声音因为失血和力竭，沙哑得像破风箱。
苏晚的身体还是软的，意识像是被泡在冰水里太久，还没完全回温。
她被顾沉拖着，踉踉跄跄地跑过金属通道。
头顶的灯管一根接一根地爆裂，脚下的地板在剧烈地颤抖、倾斜。
“这边！”
那个敢死队队长在通道的拐角处，浑身是血，但手里还提着两把冲锋枪。
他身边，林队靠着墙，腹部插着一截断裂的钢筋，脸色白得像纸。
“快！码头在那边！”队长吼道。
“林队！”顾沉冲过去想扶他。
林队摆了摆手，推开他，脸上竟然挤出一个笑。
“别管我。我得……给这地方上把锁。”
他指了指通道的尽头，那是通往地面唯一的升降梯井。
“赵文渊的备份，那个小芯片……不能让它跑出去。”林队大口喘着气，每说一个字，血就从嘴角涌出来。
“你们走，我断后。”
他从怀里掏出最后一个引爆器，塞进队长手里。
“告诉他们，我没给老顾丢人。”
队长接过引爆器，眼圈红了，却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走！”
他拽着顾沉和苏晚，头也不回地朝码头的方向冲去。
背后，传来林队用尽最后力气的一声大吼。
“开火！”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升降井彻底坍塌的巨响。
码头上，只剩下一艘小型的黑色快艇。
队长把苏晚和顾沉推上船，自己跳上驾驶座，发动了引擎。
“坐稳了！”
快艇像一支离弦的黑箭，冲了出去。
就在他们离开人工岛不到五百米的时候，整个“亚特兰蒂斯”，那座代表着人类野心和疯狂的钢铁巨兽，在一场无声的剧烈收缩后，猛地爆开。
一团比太阳还要刺眼的巨大火球，吞没了整个海平面。
恐怖的热浪和冲击波瞬间追上了快艇，将它像一片树叶一样高高抛起，又狠狠砸在水面上。
苏晚被顾沉死死护在身下，耳边除了轰鸣，什么都听不见。
等冲击波过去，她抬起头，背后，曾经的人工岛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正在疯狂倒灌海水的漩涡。
一切都结束了。
快艇在海面上颠簸着。
苏晚从医疗箱里找出绷带，撕开顾沉破烂的战术服，给他处理肩膀和手臂的伤口。
“别动。”她的声音还有点抖。
顾沉靠在船舷上，任由她摆布。
苏晚的目光，落在他那只完好的左手上。
手掌心，那个被怀表灼烧出的、由神秘符号组成的印记，已经不再发光，变成了一个暗红色的复杂纹路。
“这不是赵文渊的烙印。”苏晚轻轻触摸着那个印记，像是怕把它碰坏了。
“是吗？”顾沉的声音很轻。
“赵文渊的系统是封闭逻辑，他的标记是控制。”苏晚的语速很快，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这个……更像是一个端口，一个……密钥。”
她抬起头，看着顾沉的眼睛。
“你父亲留下的怀表是钥匙，你手上的印记，是另一把钥匙。只有两个合在一起，才能激活‘仲裁者’的最高权限。赵文渊只偷走了钥匙，却永远造不出这另一半。”
“所以他才需要我。”顾沉说。
“是，他需要你‘自愿’地，用你的基因和意志，去补全这个程序。”
苏晚说完，快艇上的卫星通讯器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滋……猎鹰呼叫‘仲裁者’，听到请回话……”
是猎鹰的声音。
顾沉拿过通讯器。
“我是顾沉。”
“老天！你们还活着！”猎鹰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全球网络正在恢复！拉格朗日点的信号彻底消失了！”
“赵文渊呢？”苏晚凑过来问。
“主意识确认被抹除。”猎鹰的语气很快变得严肃，“但是，格式化程序虽然被中断，它的代码残骸……像病毒一样，扩散到了整个网络的底层。‘方舟’的硬件被毁了，但它的幽灵还飘在每一条数据链上。”
“什么意思？”顾沉问。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
“意思是，赵文渊死了，但‘诺亚’还活着。活在全球几百万，甚至几千万追随者的脑子里。”
李默的声音插了进来，冷静，却带着一丝疲惫。
“你们赢了物理战争，顾沉，苏晚。但真正的敌人，才刚刚浮出水面。他们不是AI，不是军队。他们是相信‘诺亚计划’才是人类未来的……普通人。”
“混乱，才刚刚开始。”
快艇在晨曦中划破海浪。
敢死队队长指着远处的一个小小的黑点。
“到了。林队安排的接应点。”
随着海岸线越来越清晰，顾沉和苏晚看到了。
天空中，盘旋着几十架印着全球各大媒体LOGO的直升机，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秃鹫。
岸边，密密麻麻的闪光灯，汇成了一片银色的海洋。
全世界，都在等他们。
快艇靠岸。
队长跳下船，拉开了一条警戒线，几个穿着黑西装的接应人员立刻围了上来。
“顾先生，苏导，这边请。”
顾沉没有动。
他看着苏晚，苏晚也看着他。
他们的脸上、身上，都还带着血污和硝烟，狼狈不堪。
但他们的眼神，却平静得像风暴过后的海洋。
他们不再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影帝和才华横溢的女导演。
他们是战士。
是幸存者。
也是……点燃这场新战争的导火索。
顾沉先下了船，然后转身，向苏晚伸出了手。
苏晚握住他的手，那只印着神秘印记的手。
两人并肩走下舷梯，踏上陆地。
“咔嚓！咔嚓！咔嚓——”
那一瞬间，所有的镁光灯同时亮起，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无数的记者和摄像机蜂拥而上，无数的问题像子弹一样射过来。
“顾沉！请问‘亚特兰蒂斯’发生了什么？”
“苏晚导演！‘诺亚计划’是真的吗？”
“你们是人类的英雄还是恐怖分子？”
顾沉没有回答任何问题。
他只是牵着苏晚的手，在黑衣人的护卫下，穿过疯狂的人群，走向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就在他即将上车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面向那些几乎要戳到他脸上的镜头和话筒。
全世界的喧嚣，在这一刻仿佛都静止了。
顾沉看着镜头，像在看着全世界。
他的声音不大，却通过无数个直播信号，清晰地传到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人类的未来，由人类自己决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我们，拒绝被格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