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朵的血色的彼岸花早已从长白的雪地中蔓延开来,我一直将闫卿城抱在怀里,乞求他能够苏醒过来,然而他说过那句话之后便闭上了双眼,散乱了所有气息。
天劫已落,我逃过一死,却没想到救了我的不是雪神,而是身为人类的闫卿城。
我跪在血泊中泣不成声,那雷击能有多痛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他却以凡人之躯生生替我受了两击!
一切来得突然,就这样打得我措手不及,可我却不愿相信他就这样死了,我原身本为长白至宝的千年雪莲,是极为珍贵的药材,如若将我的花叶碾碎喂他吞食,能否让他起死回生呢?
有了这样的念头,我一刻也等不及,施法催动内丹,便欲将自己逼回原形。
“他以凡人之躯遭受天雷,仅凭你如此修为,怎么可能救得了他?”雪神却突然冷言道。
救不了他么?那我还能怎么办?
如同闫卿城所说的,我已经忘不了他了啊,再也忘不了了!
猛地抬眼看向雪神,我重重的将头叩在雪地中,“天劫他是为我而受,他不该死的!雪神我求你帮我救救他,只要他能回来,无论你今后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这不是他的命数,你一定可以救他!”
“救他?”雪神的回答还是那般冰冷,“他一介凡人,却妄想与天相斗,如今命丧雷霆,又与我何干!”
与他何干?
这还是我认识的雪神吗?
我不敢相信的摇着头,泪水一滴滴的从眼眶中溢出,“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你曾经……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顿了顿,我以为这么一顿便是长久的沉默,可转身之后他仍旧淡淡的回了我一句:“你与她……一点也不像!即便是死,她也不会求任何人。”
那个她……是谁?
莫非至始至终我都只是某个人的影子?
是啊,我好像记得身为雪莲时他同我说过的一个女子,我从不曾知晓那个女子的身份,他说她酷爱雪莲,并且每年都会在那一日为她祭奠。
八月初八。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是那个女子的——祭日。
之后,我再没有求过雪神,他也就这般消失在了长白的尽头,连带着他一度赐给我的梦,一同破裂在无垠雪天之中。
我没能救得了闫卿城,他的身体在我朦胧的视线下,逐渐化为砂砾飞入万里长空,我嘶吼着扑向那最后一抹身影,可握住的,只有苍茫落空的寂寥。
我再不妄想修炼成仙了,身体早已被之前的一道雷劈得千疮百孔,静静的躺在闫卿城消失的地方,如果活着就是要不断的承受痛苦,那么我宁愿就在此沉睡下去。
“姑娘可知道,楼主是因何而死么?”四周蓦地传来陌生的言语。
我一怔,睁开了双眼,而说话的,正是跟随闫卿城一同上山的几个黑衣男人,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有着什么与闫卿城有关的事要跟我说,遂虚弱的坐起身来,认真的看向他们。
“楼主自从跟姑娘一起去到淮歌之后,便很少管理百晓楼楼中事宜了,直到前些日子回来,急匆匆的直奔密室以自己的寿命为媒介,是以催动‘时轮’窥测了姑娘的命数。”
“催动‘时轮’?”我心觉不安。
“是可以占卜命数的法器,但此法器逆于天道,想要催动必须以自身寿命为媒,楼主生来便有预知之能,一旦有甚难事将出他都能感知一二,可‘时轮’占卜非同小可,此等法器虽一直在我百晓楼内,楼主却从未用过,直到那日回来……”
我嘴角泛起苦涩,“他是感知到我会出事,所以才不惜以命为媒……”
“楼主为姑娘做的已成事实,即便在最后替姑娘受之天劫也是为了姑娘能够活下去,然而我百晓楼的人所为皆是逆天而行的事,生命本就难以估计,死——也只是一个过程,姑娘切勿过于伤心。”
我蹙了蹙眉,对百晓楼的秘密也愈加难以猜想,他们只是区区凡人,究竟是从何处广知六界之事的?如果闫卿城真的只是死去,怎的连尸首都会化为砂砾随风飞去?
“恕我不该多问,但我着实猜不透你们百晓楼的情报,究竟是从何处得以知晓的?”我终将还是将此话问出了口,闫卿城莫名的尸骨无存,而我却对其一无所知!我依旧还是不甘心他的离去。
几人听完我的问题,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了些犹豫,但松了口气后还是如实相告,“是魔界。”
“魔界?”我不禁惊叫出声。
怎么会是魔界呢?一直以来,闫卿城都是在与魔界打交道吗?
莫非,他也是同叶萋萋一样将自己的一切卖给了魔尊崇钺才得以有了今日的百晓楼?
那几个黑衣男子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立马改口解释:“并不是楼主要同魔界有所关联,而是魔界先行找的楼主,原本我们百晓楼只是靠人力关系和钱财来收集凡间万事,但突有一日魔界来了一传信的魔人,说是甘愿满足百晓楼想知道的所有消息,而代价只有一个,就是百晓楼的所有人,死后都不得保全全尸,且灵魂需以流入忘川千年才得以轮回。”
竟然会有这等交易?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要再等一千年才能见到闫卿城?转世轮回……那时候,他可还记得我?而我,还能等到那时候么?
蓦地忆起同闫卿城一起下至魔界的时候,临别之际崇钺送了我一颗珠子。
他说如果今后我有什么危险,就用清水将那珠子洗净,他定会及时赶到我的身边,救我。
之后我便一直将那珠子戴在脖子上,只是魔尊崇钺,我真的可以找他前来吗?或者说,他真的会因为我而刻意来到人间见我么?
无论是与不是,我都要试一试,这关乎到我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闫卿城,只要还有希望,我便绝不放弃!
与百晓楼的几人分别后,我便下了长白雪山,此次离开再没有一丝留念,它所给我的不再是我所不舍的,而是悲痛,因为闫卿城——死在了这里。
一路的颠簸,我始终在费劲的寻找着河流,身后拖着长长的血痕,若我不是妖,这样严重的伤怕是早就魂归地府了,能够走到这里,连我自己都不由钦佩这一身的毅力。
崇钺不愧是魔界之尊,在我手中的珠子刚刚触碰到清水的那一刹那,他便瞬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还是那一身的雪白,和长白一般,全然无垢。
“等了你这么久,你终于呼唤我了。”他飘渺的声音落在我的耳边,我神色模糊不清,听完他这句话之后就软软的倒下,不省了人事。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身处魔界,本被雷击后残留的伤痕和撕痛此刻都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翻身从一陌生的软榻上起来,脚尖刚一落地便听到角落里一道男声响起:“你醒了。”
我转身向声源处看去,只见魔尊崇钺正淡淡的望着我,我苦笑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先好好歇下吧,如有什么需要告诉我,我定会替你办的妥帖。”他声音还是如第一次见到他一般的温柔,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或许真的把我当成了妖后青离,但这些对我来说都不再重要,我只在乎闫卿城,在乎他的魂魄是否真的流入了忘川。
想了想,我一下子朝着崇钺跪了下去,“告诉我,闫卿城……在哪。”
他并没有迅速的回答我,反倒是先行走到我的身前将我轻手扶起,方才耐心道:“我已让忘川的摆渡人去寻他的灵魄,可天劫对一个凡人来说太过沉重,即便我收回曾说过的代价,也无法将他安然无恙的拉回来,雷击通以六魄,他当是魂飞魄散……”
我微张着小口,浑身颤抖的说不出话来,魂飞魄散?是再也无法转世为人,再也无法见到他了么?怎么可以呢?我越发的觉着心口冰凉,恍惚的视线都在不受控制的左右乱窜。
崇钺蹙了蹙眉,从软榻上拿了一件衣裳给我披上,柔声安抚着我:“不要多想,只要是你所愿,就是他魂飞魄散了,我也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替你将他的灵魄重新聚在一起。”
“真的可以吗?他真的可以回来吗?”我迫切的问眼前的男人。
他点了点头,明明是任何人都不敢妄自断定的事,他却毫无犹豫的给了我两个字:“可以。”
我咬紧下唇,拼命的抑制自己的抽泣,“为什么?要如此帮我?”毕竟如此对待,在如今面临这不堪情形的我来说,仿若是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我除了感激再说不出其他所想。
他却轻笑一声,“我崇钺,想要做的事,不需要任何理由。”
不需要任何理由?!
好一个魔尊崇钺,这天地之大,能说出这话的怕只有他了吧,因为他有这个资本,所以无惧六界,就是天也无法奈何得了他。
有了他帮我,我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在这一无所有,几近绝望的时候,没想到会是他崇钺陪在了我的身边,帮我。
我白浅兮也不知是得了福报,还是孽果,在曾经所珍贵的东西于一刹那全然消失的时候,能够得有魔界相助,也算是在我替世人还愿了这么多年来所得的一点点报酬了吧。
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