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种感觉,或许我说出来会叫所有生灵觉着我本性不善,出世为恶,可事实放在此处,即便我不想认,也不得不认了自己尤其适合魔界妖后的称号。
我想,或许我是走火入魔了,一场可怖的厮杀和混乱就在我的身前开始,我竟开始习惯了将那些神灵天兵一个个杀死,一个个摧毁的感觉,这就如同是在嚼着尘世的馒头,虽不喜欢,却也不厌恶。
一声声嘶吼和惨叫声如无数漩涡环绕在我的周围,我没有停手,反倒控制不住自己心口猛升而起的火焰,一手狠狠得将帝君攥在手心,一手便就此沾满了鲜血,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接着一个得将这天界的所有生灵赶尽杀绝!
在这一片被血腥味淹没的三十二重天上,我似乎已经忘了这里曾经是一个多美的地方,青离的九重天,我在梦中见过无数次,可同这帝君所住的三十二重天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而如今……不过一滩废墟,不过一汪血池。
“青离上神,饶过小神吧,小神修炼数万年才刚刚修成神躯,我……”
“哧……”她的话还未说完,已被我一手捏碎了头颅。
修炼数万年,修成神躯。
早知是这般的天界,何以那般向往?
“妖后青离,就算你今日毁了天界,也永远不可能征服整个六道轮回的……”
“真是罪孽罪孽啊!”
“六界赋予了你此等神力,难道就是由着你昏天灭地的吗?!”
“求上神饶命,饶命啊……”
我眼中满是血红,看不清是谁在跟我说话,也许是先前被我震碎了仙骨的小神,又或许是方才被恶灵所吞噬的天兵。
然而不管是谁,我已决定了要屠尽这天界所有神灵,他们既然选择了天界,皆要为入了这天界而付出代价!
“青离,做这些事,你往后可会后悔?”崇钺未曾插手,但从头至尾都在我身后护着我,我仰起头看他,见他浑身沾满了不知从哪儿喷溅到的血,不由有些微颤,仿若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手刃了多少天界的神灵。
“不后悔。”我还是这般笃定的回答了他。
凌央死了,闫卿城也回到了崇钺的体内,红珠、江水柔、霓裳,还有青离化身在凡间历经情劫所有灵魄无一不是一番悲惨的下场,我什么都没了,除了崇钺还愿陪着我,已没有什么能让我失去,能让我后悔。
他突然平淡的一笑,蓦地推开了帝君,将我一把扯入了怀中,那股力,似乎拼尽了一切,再也不肯将我松开一般。
“青离。”他一口咬住我的耳朵,却没用力,而后用一道小得几乎叫我听不清的声音道:“我知道,你还是没有想起当年的一切,可无论你白浅兮还是青离,我崇钺还是不顾一切的爱你,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就尽管去做,不要害怕,该承担的,自会由我来替你承担。”
我心口一凉,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可一张口刚想问些什么,他便松了手,“记住,魔界至尊是不会死的,即便被毁,灵魄也会落入忘川自凡间重生,你会找到我,就像我找到你一般。”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要去哪?离开我吗?”我有些急了,他不该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会让我胡思乱想,会打断我的思绪!
“青离,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什么?毁了天界,还是毁了你自己?”帝君的叹息声在我脑后缓缓传来,他倒是没有在我同崇钺说话的时候离开,我觉得他应该是清楚自己逃不掉,而绝非不想逃。
我转过身,同他面面相对,“我不是青离,你那些所谓的言论大可不必对我说,当年的青离肯毁了自己成全这天界,却不代表我白浅兮还会那么做!”
“或许当年,真的是我错了。”他一闭眼,整张脸说不尽的苦楚,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帝君,明明我已经杀了他天界那么多神,他却好似从头到尾都在替我担心,“若不是错信了那些流言蜚语,青离不会落得当年那般下场,自然也不会有今日的天劫。”
我冷哼一声,“天劫?不,这不是天劫,这只是你们天界欠我白浅兮的命!是我所珍惜在乎的所有的人的命!”
“那你可知你如今,也害了青离的命。”
青离的命?
我直直的看着帝君,本还想问些什么,却不知怎得,整个身子突然间瘫软了起来,脑中一团朦胧的烟雾,像一头猛兽一般朝我冲撞而来,我一手重重的抱住了自己的额头,下一刻便落在了崇钺胸前,“怎么回事,我为什么突然间……”
“不要怕。”崇钺却好似知道什么一般,只是紧紧得抱住我,将我动荡不安的身躯全然包裹在他的怀中,“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不要怕?
发生了什么?或者是要发生什么?崇钺为什么要让我不要怕?帝君又为什么会说我害了青离的命?
“青离前世因六界而牺牲自己化为青鸟,遂得六界祈祷祝愿才会得以重生,成了自出世便为神胎仙骨的上神,她身负守护天界之责,生——无非就为了六界而生,然你今世堕入魔道,妄想以一己之力擅毁天道秩序,六界又怎会继续允你神力?”
我不懂,我实在不懂。
难道六界现在是在将青离的神力从我体内抽离么?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天界做了那么多坏事,害了那么多人,都不会被六界惩处,我却要生生受尽所有苦楚?!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不要……我还没毁了这天界,我还没给凌央报仇,我还什么都没做,我不要这样……”我在崇钺的怀中嘶吼着,妄想将他推开,可该有的力气却越来越小,仿佛回到了先前的白浅兮,只是一株小小的妖莲,如此微不足道。
“轰隆——”一声震响猛然自我的耳边响起,我身子一怔,原本的嘶吼硬是被那道声响给吓了回去,我听到一句闷哼,似是极力的隐忍着什么痛苦,而后便是一股热流从我头顶流了下来,划过鼻尖的时候,我才知……那是血。
“崇钺!”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那是崇钺的血,一定是崇钺的血!“崇钺……崇钺!”我拼了命的喊他,拼了命的推他,挣扎,可是无能为力,他只会将我越抱越紧,且强忍着不发一言一语。
“我求求,放开我,我不要你护着我,我不要!”那是以六界之力触发的天雷,他早知道会有,早知道我做的那一切会产生此刻的结果,他不阻止我,任由我如此闹完,却还要替我承担这一切。
“崇钺,我求求你放开我,我不要,我不要!”在我嘶吼着咆哮着哭喊着的那一刻,又一道天雷劈下!
声音几乎震裂了我的耳膜,可我却只能哭,临近崩溃的哭,撕心裂肺的哭。
这天雷,本不该他受,这是我的惩罚,是我狂妄无知的惩罚!
他却将自己所有的魔力和修为全然聚集到了我的身上,将我裹得紧紧,受不到丝毫天雷之苦。
“啊——”整个天界,整个三十二重天,已然被我的嘶喊声所淹没,我拼了命的想出来抱住崇钺,可是我无能为力,如果知道会有眼下所发生的一切,我一定当初不要重生,不要报仇,不要所不该有的一切一切。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与六界为敌,我不该擅毁天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要再伤害崇钺了,不要……”
“别怕,浅兮,我不会死的,记住……我说的话。”崇钺喑哑的声音通过那股力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只忍不住得摇头,我不要崇钺离开,不要他为我而死。
白浅兮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又怎么可以再接受一次崇钺的离开?
他是白浅兮的闫卿城,也是青离的崇钺,可经历了这一切,若他还是会离开,这同生不如死又有什么区别?
“崇钺,我求求你,不要再将我一个人丢在这六界间,你若死了,我怎么办,我已经没有地方就可以去了,我害了整个凡间,我杀了天界数人,你若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求你……就算要死也带着我一起,我再也不想一个人了,再也不想……”
“嘭——”
只是我的话还未说完,只是那道破裂声已然响起,我被紧拥的身子蓦然倒在了地方,而重见外物的那一瞬间,竟已经没有了崇钺的身影。
我的嘶吼声戛然而止,脚步凌乱的站起身来,眼前好似所有的事物都静止了,云静止了,风静止了,雷声没了,所有的天兵皆看着我一动不动,仿若只有我还活着。
“崇钺呢?”一个极其陌生的嗓音从我的口中传出,沙哑的像是一把生了锈的刀,残破狼狈。
“崇钺呢?!”我再次开口,将视线定在了身前的帝君身上,我好像突然有了力气一般,脚步颠簸得朝他跑了过去,只是还没碰到他,便被一旁的天兵按住,甩到了一边。
我已经浑身麻木感觉不到丁点儿痛楚,刚被甩到一边便又坚持不懈的从地上爬起朝着帝君再次跑去,“告诉我,崇钺在哪!”
“崇钺在哪!”
“他在哪!”
一遍又一遍,我被那些天兵甩得一次比一次远,可我只要还醒着,只要还有力气,就会不停地朝帝君走去。
因为我知道,只有帝君,只有他知道,崇钺到底去了哪里!他不会死的,他告诉过我,魔界至尊不会死!我信他,无论如何都会信他!
“六界收走了青离的所有神力,却未曾夺走你的性命,是因为崇钺替你挡了一切罪孽,如今的你……已经变回了当年由长白雪山孕育而生的妖莲,你——再不欠六界一分一毫,我不会杀你,自然……也不会帮你。”许是帝君有些心软了,见我这般锲而不舍,终究伸手拦住了那重复将我生生甩出去的天兵。
然我好不易爬到了帝君的身前,他却告诉我他不会帮我,我无能为力,却也只能拼命摇头,虔诚得跪在了他的面前,不断恳求:“你不帮我不要紧,我只求你告诉我崇钺他到底去了哪儿,我会去找他,我会自己去找他!”
“你想想他说过的话,难道还不明白么?”
他说过的话?
我闭上双眼,静下心来,使劲回忆,终于让我记起他曾对我说过的那句话,“魔界至尊是不会死的,即便被毁,灵魄也会落入忘川自凡间重生,你会找到我,就像我找到你一般。”
即使被毁,灵魄灵魄也会落入忘川自凡间重生,我会找到他,就像他找到我一般。
他找到我?
“难道!”我猛地仰起头看向帝君,“难道他会和当年的青离一样自凡间转世重生么?”
又岂会那么简单?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道:“即便是转世重生也是遍地灵魄遍地生,当年你能够寻到青离的灵魄是因为你与青离有着相通之处,所以冥冥之中,自会有条线牵引着你们,而崇钺……他的灵魄与你没有任何关联,你要找他,便如同大海捞针,就是上百万年,也未必找得到他。”
“百万年,上百万年,千万年,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等着我,不管多久,我都会将他找出来!一定会,一定会的!”
帝君最终还是放我离去,他或许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可恨,离开天界之后,我便径直去了凡间,崇钺在凡间出生,我便要在他无数次轮回中将他找出来让他的所有灵魄重聚重新回到魔界!
我不怕时间长久,只要知道他还活着,我就觉得我存在这个世上还有这一丝意义。
所以,我又回到了那个叫淮歌的地方,将宅子变回了原样,重新挂上了许之夙愿的牌子,我要继续白浅兮刚入凡尘时所做的事,我要听无数人的愿,要入无数人的梦,我想——不管崇钺重生成哪般模样,只要他还有这原本的气息,我就一定能够在无数人的梦中将他找出来!
不知不觉。
我已经在这人间呆了数年,长久得叫我我根本算不清过了多久。
不过我却一点都不觉得焦急,因为我已经开始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天看着别人的梦,替他们完愿,也算偿还我当年所犯过的罪孽。
然而今日,我实是有些疲倦,本不想接见任何人,可仍是被那不断惊扰我梦境的敲门声给扰了思绪,无奈我只得徒步去将宅院门大开。
“你们家主子在哪,我有事有求于她!”然我刚开门,还没看得清那敲门人的样貌,他便自顾自得冲了进来,要找这宅子的主人,也就是我的身影。
我不由得打了个哈欠,正想同他说些拒客的话,却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刹那生生僵直在了原地,可也仅是片刻,就在那片刻之后,我蓦然绽放了笑靥,这绝对是那日离开天界之后,我第一次展颜欢笑。
那男子有些茫然张望着我,而后蹙了蹙眉朝着我慢步走了过来。
“姑娘,你……”
我一把握住他朝我眼前伸来的大手,眼泪一瞬间如洪水般翻涌而出,紧接着他还想说下去的话,我终于一开口打断他,“我若了你此生夙愿,你且还我一段情缘。”
这是历练,为情者沉沦,入迷者情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