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知道了我并不是江水柔,依着你的个性,怎会留我活到今日?安陵逸笙……你的算盘里到底布了怎样的一个局?”既已经将一切打破,那么我自然没有了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哪怕最终是死——也该让我死个明明白白才可顺心。
能够用如今最为痛恨厌恶的眼神望着我,对于此刻的安陵逸笙来说,想必是再畅快不过的了,然而我的骨子里却不容许他恨我!
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资格?我不是大度的妖,虽不要求一定要得到些什么,可也受不得被他恨着!
“你为什么不说话?对着这张脸,你狠不下心对付我?”我先入为主,同他敌对相向,好似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对他一会儿的残忍太过铭记于心。
“就算有了这张脸,你也不是她,反之……我更觉得这张脸被你所侵犯的恶心!”
恶心?
只是恶心,我耗费了千年的灵力融入江水柔的身体里只为了能够继续守着他,他却觉得……恶心。
“是啊,恶心,你却同一个令你恶心的人过了数日……”
“你找死!”我的话还没说完,已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安陵逸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容易被激怒,我冷眼反笑,当着他的面将那碗血色的汤药洒在了他的身上,“你想我死,方法何止千千万万,只不过此时的我和江水柔早已融为一体,我死了……她的尸身就会化为灰烬,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不再有。”
他危险的双眸眯成一道细缝,本该恼羞成怒的他却蓦然弯了唇角,“你就这么确信我杀不了你?”
我闭口不语,等他继续说下去。
“若不是为了能够寻到妖卵,我又岂会留你独活这么久?这些日子,我不杀你,就是为了能够拿到妖卵让水柔复活,而你……不过是我用来存放水柔尸身的容器罢了。”
让水柔复活?我睁大眼看他,“水柔的灵已经全然散去,她不可能……”
“就是你杀了水柔!都怨我明明知道你是妖还任由你待在安陵府,若不是你……水柔怎么会死!”他一口打断我的话,也确然叫我彻彻底底的僵在原处。
“你说是我杀了水柔?”我着实有些发懵,不知道安陵逸笙究竟是从哪儿得出的结论。
他摊开掌心,将我松开,似乎是怕一不小心便会错手杀了我一般,“你还想装?水柔消失的那夜不就是你掳走了她!你竟还骗我她是自己离去……”
“安陵逸笙!”我一声吼,阻了他的思绪,“你凭什么说是我掳走了水柔!”
他冷哼,“你再狡辩又能改变什么事实?我找到老藤妖的时候它早就将一切告诉了我,只是……我万没想到你可以将魂魄融到水柔的身体里,所以接你来淮歌之前让绿衣引出老藤妖来证实你的身份,他当时虽未能说出你的身份,可你的阻扰……你的慌乱,还有他看到你时的恨意!白浅兮,你当真以为你能瞒我到几时?!”
我哑口无言,唯有冷笑得看他,原来我在他的眼中,一直是这样的一番人物。
“我没有杀水柔,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将袖口的珠子紧紧的攥在掌心,为什么明明到了最后一刻,老天也不愿了了我唯一的念呢?我只是想让闫卿城回来,仅此而已。
“多说无益,事已至今,我只要水柔回来!”他笃定,我却心之将死。
“回来?”明明就是不可能的事,她灵魄散尽,即便上神庇佑,已是不能,他又如何让水柔回来?
妖卵……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中突然闪出这两个字,倘若我猜得没错……他莫不是要用妖卵……
“你要用妖卵把水柔……”
“是。”
“你疯了!”我慌乱的向后退了许多步,“是!妖卵的确能够让我死于灰烬,可水柔……可它却不能让水柔回来!即便这个身体的主人苏醒了,无灵也永远只是一个空壳,水柔已经死了,她回不来的!”
安陵逸笙依旧满脸冷漠,对我的话仿若没有听到一般,只淡淡走到一直站在旁边的两个男子的身前,接过了另一碗汤,“回不回得来不由你*心,你只需将妖卵喝下,这是你欠水柔的!”
不知从哪时起,我已将自己的下唇咬破,一股血腥味流入口中,苦得嗓口疼痒难耐,“你不可以……这个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杀了我,唯独你!不可以!我绝不容许你用闫卿城的这张脸去做伤害我的事,因为他不会……所以你也不能!”
他靠近的脚步一顿,蹙眉停在了远处,“你说的闫卿城,到底是谁?”
我有些发愣,安陵逸笙不是一个能够随随便便听到了陌生人名便会停下手中之事的人,可为什么他听到了“闫卿城”三个字会问我是谁呢?
冥冥之中,他们可还有着某些关联?
一切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再没有闭口不语将其隐瞒至底的理由,深吸了一口气,我悠悠开口:“我曾经和你提过他,你只当是我将你错认成了他,或许我说出这些你都不会信,但妖有数千年的寿命,我识得你的前世,便是闫卿城。”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便会放了你,相信你的妖言么?”很明显,这样的一套说辞确然不能让他信服,可双眼骗不了人,我看出了他瞳孔中的动容。
我不再闪躲,将袖口的珠子摊开到了他的身前,“是与不是,答案就在这珠子里,你以为我现在为什么会存活在江水柔的身体里?呵……我耗费了千年的灵力才凝成了这颗珠子,它能够让你想起一切!”
“想起?我本就不是闫卿城,何来想起?!”他却急忙将眼神转向一旁。
我轻笑,“你怕了?怕你想起以前的事从而变会以前的闫卿城么?”
他一手握住我的手腕,力气大的几乎想捏断我的脉搏,“怕?我是怕你用这珠子毒死我!”
我忍住手腕处不停传来的痛感继续支撑着如今江水柔的这一残破身躯,对安陵逸笙所表现出的否认置之不理,“记得千年前你离开我的时候,说你若转世,一定至少记得我,我向你承诺,这一次一定是我先找到你,却没想到结局竟让你与我这样隔了这样的千山万水。”
他的指尖开始颤抖,好似在向我宣示着他的摇摆不定。
我一闭眼,回忆着闫卿城说过的话,“你上一世,可不曾在意过我妖的身份,明明是人……却总是想着如何保护我,你那么傻……在长白山上为我挡下天雷,命丧雪沼,独留我一人留在了尘世,我为了你堕入魔界,你却依仍然对我再三劝解,明明那般爱我,为什么这一世……为什么这一世!”
“别说了!”安陵逸笙终是有了些反应。
可我……早已控制不住此刻的自己,“你说了杀了江水柔,可你究竟想没想过,如果真的我杀了她,我又为什么会回到安陵府中找你!甚至不惜散去了自己千年的修为,与江水柔融为一体?我只是想要陪在你的身边,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人妖殊途,我怎会同你这妖孽有任何情感?”
人妖殊途。
是啊,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是如此。
我咧嘴一笑,将手中的主子重新攥回掌心,“我原以为,我用千年的修为换来这一世便可以替江水柔陪你过完今生,却没想过……你根本就不配我牺牲那么多!”
他额上已有细细冷汗,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的那个灵魂在同他不断相争。
“是我错信了回忆,是我执念的太深,以至于此时泥足深陷,你不就不是闫卿城,是我……傻傻的以为你就是他,让你想起……已不需要!”
他终被我*急,单手向上延伸狠狠的从我脑后按住我的脖子,“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现在就要你喝下妖卵!”
“你真的……要杀我么?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了么?”我还是不舍,还是未能从自己的痴念中走出,感情就是这样叫人痛不欲生的东西,可丢……也丢不出身外。
“要是水柔回不来,我也不会独活在这世上,如我有一丝后悔,在你死后,我便如你所愿吞下那珠子,至于结果如何……那已是之后的事。”他似乎这才被我赢得了丁点儿的感动。
我淡淡摇头,将珠子握在掌心,不留一丝缝隙,“杀了我,这珠子,便再不是你配的上的东西,今日所做之事不能让闫卿城替你去承担!他在醒来之后,若发现是另一个‘自己’杀了我……呵,定会很痛苦的吧。”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不忍心杀你么?”一碗腥红的汤在他的手中荡漾,倏尔洒出几滴落在我的衣袖上,仿佛血渍那般触目。
我嘴角上扬,“你已经开始不忍心了,安陵逸笙,这不像你。既不信我的话,你又何须再犹豫下去?我眼下的身躯,早没有丝毫灵力和修为,就算没有你这一碗汤,也熬不过多年。”
我了解他的性子,越是*他,他可能越是容易心软,但最后都是难逃的一死,因为他所下定的决心,哪怕已知晓后路的悲惨,都不会在悬崖前止住脚步。
他傻,我也同样。
“主子!”然而他身后的两个人早已耐不住性子,仿若生怕我将安陵逸笙迷惑了一般。
我已不怕死,只是心有不甘,不甘一路这般的熬过来,却仍是一片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