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珠走得时候，我没有陪着她，因为答应了她不会亲眼看着她的灵魄被取走。
而我——只能像一个傀儡般任由眼前事物顺着凌央的计划一路顺行而下。
到头来，这一遭我也并非走得毫无意义，至少真正的痛过，真正的爱我，令我觉得白浅兮——是真的在这六界之中存在过，而并非只是那南海龙女的一缕灵魄。
守魂灯终于被点着，灯芯处安稳得散发着令人心寒的绿色火焰，却美得叫人撇不开眼，我就这般静静的看着，仿佛是将她们的人生重新走了一遍。
然而，我也无甚太过感伤，毕竟不久后自己也会是这火焰中的一点，即便惋惜也不过是在叹息自己罢了。
“是不是只要我跳入这守魂灯中就可以唤醒青离了呢？”我抬头看向凌央，浓浓的火光将凌央那一如既往都寒彻如雪的脸上熏得微红。
他似在犹豫着什么，可一张口便答了一字：“是。”
我冷笑一声，回头看他，“起初闫卿城离开我时，我也是任由自己不顾一切的想要将他换回来，堕入魔道，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甚至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我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求，只要他能回来就好，可结果……”我闭了嘴，不再说下去。
凌央却自嘲着接过我的话，“可结果，还是不甘。”
是啊，不甘。
即便是不甘又能怎样？他既懂得我如今的感受，却还是选择不顾一切，一路如此！虽是固执，也是勇气，这六界之中——又有谁能像他一般以粉身碎骨来换得一人重生呢？
“如此，开始吧。”我闭上眼，等待着他将我的灵魄抽离放到那盏灯中慢慢燃尽，不知青离醒来以后可还有我的记忆呢？
许久之后，终有一股暖暖的气流柔和的笼罩住了我的全身，庆幸的是这样的感觉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疼痛，只是好似将四周的一切与我隔断，仅留下一个地方，让我不住得朝那走去。
“嘭——”
就在我以为自己的灵魄已然落入那守魂灯的那刻起，一道刺耳的炸裂声突兀得冲到了我的脑中，就像是蓦然刺出的利刃，扎得我一声尖叫冲破整片天境！
“浅兮！”身子被猛烈蹿出的阵痛声冲撞的飞了出去，我一睁开眼便看见凌央朝我猛扑了过来，虚弱的灵魄正在不断的被撕裂，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突如其来的刺痛却让我不堪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浅兮……浅兮！”身前的男人不停地摇晃着我，那种焦急和迫切又让我开始自以为是的猜疑凌央也是在意我的。
然事实里，我的视线正在一步步迈向黑暗，这种感觉便如同被安陵逸笙的那把斩妖剑穿透了胸口一般，让我又一次经历了死亡的恐惧。
“只要杀了她，青离……就再不会回到六界之中了吧。”一陌生亦有些熟悉的声音倏尔自凌央的嘶喊后传出。
我虚弱得认不清他究竟是谁，但好在声音仍是在耳边听得清楚。
凌央小心翼翼将我破烂不堪的身躯放下，随后突袭而来的寒冷便猛地缠绕了我全身。
我知道，这是凌央恼怒时才会出现的情形。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人会让他这般怒发冲冠，又是什么人会阻止了凌央唤醒青离呢？
“苍决！你躲了那么多年，终于出现了！”率先说话的，是如今开口便已寒澈入骨的凌央，而依他口中所说，那方才将我的灵魄震开打散的人就是火神苍决么？
自人间开始就是有了他的介入才让我所坚持的一切功亏一篑，曾经被困在梦中之时记忆中也有着他的身影，似乎他出现的所有目的都只是为了摧毁青离。
那么他究竟同青离有着怎样的恩怨，以至于在这千万年过去之后，对她的恨意都能够丝毫不减呢？
“躲？”听了凌央的话，苍决猛然大笑起来，“我不过只是找了个清净的地处潜心修炼罢了，如今的我——便再不用对你们避之不及！”
凌央冷哼一声，“你再怎么修炼也斗不过整个魔界，虽然已过去数年，但崇钺……绝不会放过你！”
“他崇钺若真还有千万年前那些本事，怎么会任由我将青离的转世害死都未能出现一面？千万年都过去了，那之前的事他又能记得多少？”
“你太不了解崇钺。”凌央此处一顿，尔后话语中透出一抹轻笑，“你当真以为你显身人间他不曾知晓？”
我强撑着身体的剧痛，抬眼去看苍决，只见他面色一敛，已是苍白，可知崇钺于他而言，是哪般存在。
凌央的徒步向前一跨，担忧的回头看了我一眼，继续道：“阿离当年从未曾对不起你，甚至真心将你视为兄长相待，你却几次三番的加害她！若不是你……阿离怎会毁于天地之间！”
“她将我当做兄长？”苍决的恨意溢于言表，“她那般不可一世的模样，能真心得待过谁？南海与她来说不过只是一个住处罢了，连家都不算，何来兄长一说？”他攥紧了手掌，眼中的红似乎能挤出血来，“我只恨……只恨当初怎么没能将她的灵魄彻底摧毁，留到今日……还要耗费我这么多心思来阻止你们！”
“呵……不过现在我也不用担心了！”他转尔嘴角上扬，笑得冷然，“现如今守魂灯已被我打破，我的好妹妹——便再也回不来了！”
他说——守魂灯，已被打破？
我身子一颤，轰然倒了下去。
方才的一切的骚动，原来是因为守魂灯被打破了么？凌央耗费的所有领我一路走至此处，竟是空欢喜一场么？
苍茫无边的天际渐渐下起雪来，一滴一滴的落入我的瞳孔中，我却未能闭上双眼，任由那片片冰凉融入眼中。
什么是命数？
这便是命数。
即使凌央用粉身碎骨去换，那改不掉的终究无法变动分毫。
只是此刻，出乎意料的事情总是太多，我开始学会不再妄自猜测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就像此时我仿佛觉得自己不会就这样平平消失一般。
风雪越渐狂妄起来，那燥热也在彻骨的寒冷中不断翻涌，我眼角微微一撇，余光处是立在无尽苍茫中的凌央。
他似乎并未因守魂灯的毁灭而有所异常反应，不知是心如死灰了，还是觉着其中小有希冀？
苍决的神色也不再如之前的平静，四周火势蔓延，席卷着崩裂的雪块朝着我，朝着凌央，直冲而来！
然凌央却也只是静静的立在远处，未去闪躲，亦未曾施法去阻拦些什么，眼见那凶如猛兽的烈焰张开血盆大口几乎快将我和凌央吞噬，空中猛然一道巨雷劈下，“轰隆”一声便碎了那危急之势！
我还傻傻的愣在一旁动弹不得，双眼直直盯住立在我身前毫不动容的凌央，或许苍决不曾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他身后的我可万分的确定刚才那道雷确与凌央是无关的，因为他所施之法皆保全了我，想要击溃苍决的那团火焰已是绝无可能！
“怎么？这便是火神你……修炼数万年所得的成果么？”凌央单手一挥，灭了身旁遗落在云上的残缺火种。
苍决眼如利剑，凭空抓了一把流云，反手向天际狠狠一抛，蓦然万千火雨倾泻而下。
上神之间的斗法，我是从未见过的，更不知道苍决的法道高到何种地步，但今日这场他随手一抛便点燃了整个一重天的景象着实叫我震撼到恐惧！
凌央似也有些顾虑自己能否可全力保我周全，但不知他究竟是在相信着什么，竟刹那闭上了双眼，收起全身之法，静待被那场火雨融化吞没。
一切来得太快，明明形似雨，却能听到狂风的怒吼声，我已被吓得失了声，张着口也看不出一句话。
但我还是相信着凌央能够保护我。
即使他不能……那个躲在暗处一直不曾出现的人也绝不会让火神苍决就如此得逞吧！
然而，我的坚信是可行的！
当漫天火星最空中狠狠砸下来的那一刻起，我蓦然被什么瞬间拖住，眼前事物仿佛只留下了满目红光，待平稳过后，一仰头眼眸中便映入了崇钺的脸。
我久久的愣在他的怀里。
所有的一切紧张和恐惧都在这一切颓然化为万千飞絮。
他救了我！
不管是在那场雷霆之后，还是在这难以蔽之的火雨之下，都是他——救了我！
我本还以为，此生再不可能见到他。
明明在我弃了千年修为的时候他没有出现，明明在我失去一切被安陵逸笙斩杀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却在此时此刻……
“崇钺……”我轻声开口，嘴唇却还身处先前的那份惊恐中颤抖不已，也正是如此我仿若才发觉自己竟是一直等着他来救我的。
是习惯了么？习惯了他将我当做青离，习惯了他待我好。
“我在。”他终是面向我如往日那般淡漠的笑了一笑，我才猛然发觉……他是不是一直都跟在我的身后，不曾离开过。
崇钺的出现只是转瞬。
然而被这样的突然所惊吓住得除了我，还有着站在远处的苍决。
我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崇钺身后面色平静的凌央，方才知晓了之前替我们挡了苍决那一击的人是谁。
只是凌央和崇钺……一直以来不都是水火不容的两方身份么？这次……何以会一起联手呢？
难道……
我将目光转向远处慌张失措的苍决，剩下的话我恐不用多问，便已经知道了所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