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柔的离开,不同我想象的那般叫我难以承受。
因为她走得安宁,走得平淡,就好似一个故友在我生命中走了一遭,然后离去。
我失魂落魄的看着她一张苍白如纸的脸,那双好看的大眼,这辈子都再也无法睁开了。
然而我现在还能怎么办?将江水柔的尸体带回去交给安陵逸笙么?且不说他要用怎样的心情来接受如今已经发生的一切,就是我将她送还给了他,依着他的性格也定会将水柔的死强加到我的身上。
我虽不在乎他如今不爱我,却不代表我能够忍受他对我恨之入骨。
可我到底该怎么办呢?难道要把江水柔的尸身放在这里,一走了之么?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脑海中蓦地想起了当年霓裳依附在苏玖歌的身上重生了的场景。
眼前豁然一亮,也许那法子我倒可一试。
一来可以了却江水柔继续留在安陵逸笙身边的心愿,二来……我将会是他今后伴随他一生的妻子。
然而,当一件事下定决心时,就必须要去考虑其后果。
闫卿城曾经同我说过,异族和人类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霓裳和左寻萧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使一路顺风走到了最后,也会突然赐你绝望从而让人后悔终生。
如果能够预见到了那样的结局,有多少人可以旧事重演?
可我既然下定了那样的决心,就有了与上苍相斗的觉悟,或许到最后,不是我死就是安陵逸笙离去,但我却不愿意像霓裳那样为了左寻萧牺牲自己。
若是让我选,我倒是愿意陪着他一起死,说不定下一世,我就不再是妖了,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再无力继续下去。
这也只是我最初的想法,任我真正悔悟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路——是真的不会只行着一道轨迹蔓延的。
当年霓裳是将仙骨碾碎才能够得以与苏玖歌的尸身融合,此回我亦做好了碾碎内丹的下场,可当我的身子化为一缕魂魄静静落于江水柔的身体中时,我才发现,一切竟是让我无法理解的意外。
我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仅像是施用梦引之术入了她的梦一般,元神很快便融入了江水柔的体内,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虽不明白其中有着怎样的原由,但无论如何这都算是个好事,省去了我不少的麻烦,更则从今日起这世上就只剩下一个江水柔,而白浅兮再不会出现在安陵逸笙的面前!
事后,我回了安陵府,为了不让安陵逸笙看出什么破绽,我并未冒然出去寻他,而他回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清晨。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安陵逸笙一身狼狈的像发了疯一般朝着我飞快的跑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难受就是阻挡不住。
他一句话都未开口便将我狠狠的揽进怀中。
我有些发愣的伸出手抱住了他,“对不起。”这一声,却是为了我没能救出江水柔而道歉。
他身子微微一怔,将我抱得更紧,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安陵逸笙,好似想把我揉到他的身体里去……那片刻的恍惚亦险些忘了我自己早已不再是“白浅兮”。
“只有这一次,我只给你这一次,下回……再不许你一声不吭的离开安陵府,离开我!”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几乎听不真切的哭声,我心口刺痛,点了点头,“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离开呢?”
他好像怕我会溜走一般,我刚说完那句话他原本松了一些的手便再次将我搂得紧紧,“我答应你,明天就解除邕垚的诅咒,至于你……我会一直一直的守护在你的身边,不让任何妖魔有机可乘!”
我多羡慕安陵逸笙对江水柔的好,那样的幸福我恐怕一辈子都无法享受得到。
“嗯,我不会……再离开了。”苦笑了一声,我贪婪的吸允着安陵逸笙的汗水味,这是属于他的味道,让我那样沉迷,难以抵触。
他终是缓了口气,将我小心松开,“昨日一夜你都在外面,害不害怕?”
我弱弱的点了点头,“看不见天色的时候,总是害怕的。”
他的一双眼中满是疼惜,“好在你没事,我真的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我摇了摇头,“我走得不远,加之身上有你给我的铃铛,后来没出去多久便遇到了浅兮,她将我送回来后,同我一番细说后,就回了自己的地方,说……再也不会出现在安陵府了。”
他却好似根本没听到“浅兮”两字,眼中只有这张江水柔的脸,神情轻缓,温柔的像是一汪池水,叫我着实欲罢不能。
只是这样,反倒叫我本是无惧的心里生起了隐隐担忧,我怕万一某日我丢掉了江水柔的习性,顶着这张皮做回了“白浅兮”他会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安陵逸笙不是寻常之人,作为一个猎妖师他的灵敏和思维都是不同常人的睿智,若我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习性,又该哪什么谎去圆呢?
这也只是后事了,如今与我来说还是无关紧要的。
翌日。
安陵逸笙便依照诺言聚集了安陵家的人,将邕垚的诅咒散了去,对外只宣称是上苍怜悯邕垚之人,予以恩泽,将其诅咒打破。
此消息一传出去,起初还是无人敢相信,但总有几个快被妖魔*疯了的百姓冒死出了一次邕垚,随后邕垚的百姓们便纷纷收拾了行礼,逃离邕垚城,而剩下的也只是那些无人看顾的老人,一下子整座城便空寂得如同一巨大的空洞。
然叫安陵逸笙无法理解的,便是原本拥聚在邕垚四周的妖魔也随之逐渐减少,直至全无,他深邃的目光不解的看向了我。
我心慌的撇开他的直视,一时间完全不知该怎样同他解释,江水柔死前,内丹全然被那花妖吸食而尽,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没什么可吸引妖魔的东西了!
可我先前没有考虑到这些,此回事情暴露,不就等同于告诉了安陵逸笙,我不是真正的江水柔么?
“逸笙,其实……”我无措的仰起头,对上他满是疑虑的双眼,“其实我并不是有意的,之所以邕垚的妖魔会全部离去是因为……”我想不出什么比较能够说得通的理由,“是因为……”
他蓦地一声轻笑,“是因为白浅兮么?”
我一愣,生生怔在原处,再不敢动弹一下。
“你在想什么?我是说,是不是浅兮对你做了什么,以至于让你能够同普通凡人一样正常生活?”
我有些后知后觉,仔细揣测着他一双看不出任何寓意的眸光,缓了好一会才干笑了几声,“是啊,因为你一直不喜欢她,所以……我便未敢将此事告诉你。”
他再次一把将我抱住,“只要你能好好的,其他任何事我都能接受。”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的安陵逸笙对“我”越好,我便越是觉得难熬,我不想让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说我自私也好,贪婪也罢,我希望他喜欢的是真正的我,而不是那张脸啊。
安陵家终于恢复到了以往的样子,安陵墨衍因为上次企图杀害江水柔已经被安陵逸笙驱逐,剩下逸笙的二哥安陵郁根本无足轻重,也只得听令于安陵逸笙。
后来我才知道,安陵家族能够使用除妖之术的人几近过百,但真正能够撑得起台面的,也仅不过十人而已。
邕垚的妖魔分散去以后,安陵逸笙便开始忙了起来,因为他除妖的地点再不是久居邕垚,所以时不时的就要离开邕垚。
此回他就因某国的国君相求,不得已去了异国除妖,而我……依旧留在了邕垚。
趁着他不在府中,我决定回一次魔界,其一是想将我如今的现状告诉崇钺,其二——我想问问崇钺,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唤起安陵逸笙前世的记忆。
我要让他记起来,我要让真正的闫卿城陪在我的身边,而不是深爱着额江水柔的安陵逸笙!我不想欺骗,只想让一切安定下来。
有过崇钺的命令,我可以随时随地的打开魔界的大门,如今回去自然也不例外。
红珠还在我原来住的屋子里替我每日每夜的打扫着,崇钺似乎猜到了我会回来,就在屋子里等着我,我远远的立在门外的身后,他就已经起身朝我缓缓走来。
却不了被红珠抢先冲到了我的面前,大喊一声“姐姐!”将我抱在了怀里。
我有些微愣,情不自禁的抬手抚了抚她的头,“我如今换了张脸,你也能将我认出来么?”
她仰起头松开了我,回头看了一眼崇钺,“是魔尊说的,你一入魔界他就知道你回来了,本来我还不确信你就是姐姐,可魔尊朝你站起身来,我就知道了。”
我笑了笑,越过红珠朝着崇钺走去,“好久没见了,你……”
“我很想你。”他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我的话,我早已经习惯了他对我的好,只微微点了点头。
“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他很聪明,知道了我并不是为了久留。
红珠倒是委屈的很,小步走到我身旁拉住了我一袭衣袖,“姐姐,你还要走吗?”
我心里苦涩,对于崇钺的淡然,我越发的觉着内疚,可还想了想还是将堵在嗓口的话说了出来,“我此次回来,其实就是想要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我唤起安陵逸笙的前世记忆?”
他神色并未有丝毫浮动,像是早已预料了我的话,犹豫了小会,浅笑着开口只答了我一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