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顾学礼也不管桌上其他人是什么表情，低头猛扒几口饭。
已经变成王野猪的王大丫：“……”
她是造了什么孽才嫁了这么一个憨货！
你才是野猪，你爹你娘你兄弟都是野猪！
王大丫刚要破口大骂，顾学礼见她的碗里还有粮食，赶紧拿过来，三口两口吞进肚子里。
“你不吃我吃，正好你昨晚还嚷嚷着想要苗条一点，以后让娘少给你盛半碗。”
顾学礼最看不得浪费，在他眼里，糟蹋粮食就是犯罪，要枪毙呢！
众人憋得够呛，又不好意思笑，只好全都把脸埋进饭碗里，拼命忍着。
顾学礼和王大丫最小的儿子还不到两岁，如今正是喜欢学大人说话的年纪，他本来坐在小凳子上吃鸡丝粥，吃得一脸米汤也顾不上擦，听了爹娘的对话，小家伙握着勺子，高兴地手舞足蹈：“野猪，吃肉！”
“吃个屁！饿死鬼投胎！坐好，赶紧吃你的！”
王大丫怒喝一声，抬腿就走。
该死的蠢男人把她的饭都吃光了，她还留在这里干嘛？
很少回来的白芳芳有点尴尬，她抬头略微往老三两口子住的屋子里看了两眼，小声道：“要不要给他三婶送点饭过去？”
顾老太太不吭声。
顾学礼一脸憨厚地拒绝：“二嫂，你吃你的，甭管她，她那一身膘，能捱三年大饥荒！”
语气里没有嫌弃，倒还挺自豪的。
顾老太太握着筷子，陷入沉默，她真不想承认这一个个的都是自己亲生的。
隔天一大清早，在顾老太太的一再坚持下，顾学义和白芳芳带着两个孩子准备回城。
虽然他们只待了两个白天，但因为顾家人多，又都是种田的好手，地里的活干得比别人家快多了。
顾学义算算进度，也就没再担心。
临走的时候，顾老太太和苗兰花把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到自行车上，又拿麻绳缠好，保证一路上都不会掉。
“娘，大嫂，又拿啥了？我跟学义每次一回来就带老多东西走，我爸妈都说我了，让我可不兴再拿了！”
白芳芳死死按着顾老太太的手，不肯让她放。
“是我给我亲家的，你要是不拿，我就自己背过去，这点路我老婆子还是走得动的。”
顾老太太板着脸，一点儿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娘给咱的，就拿着吧，给爸妈也尝尝咱乡下种出来的好东西。”
顾学义走过来，拉开白芳芳的手，笑着说道。
“这话听着还差不多。都是地里种的，不像你们城里，吃啥都得掏钱去买，听话，别嫌沉，都拿回去啊！”
对亲家，顾老太太其实是很不好意思的。
而且，白芳芳这个儿媳妇也没说的，从来没嫌弃过顾家条件差，她敬重嫂子，帮扶弟妹，对侄子侄女们也很大方，让顾老太太这个当婆婆的更感到内疚。
“哎，你看到没，你娘和你大嫂拿了那么多东西给你二哥带着。”
王大丫拿手肘拱了拱顾学礼。
顾学礼正蹲在院子里给几个小崽子编草帽，这还是顾久甜央求他做的。
她认为三伯的手艺最好，编出来的草帽又结实又规矩，边缘打磨得滑溜溜的，一点儿毛刺都没有。
孟盼娇还特地找了一条天蓝色的纱巾，那还是她当初做闺女的时候戴的，说到时候给顾久甜绑在草帽上，随风飘荡，肯定特别好看。
“那咋了，他们城里啥都得花钱买，还不如咱们方便，想吃啥菜去屋后头扯一把就行了。”
顾学礼跟他老娘一个论调，气得王大丫眼角直抽抽。
她就顶看不上婆婆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搬空了，给白芳芳带走的那副样子！
他们一家子又不在大队上分粮，归根结底，还不是从大家的口粮里匀出去的？
王大丫憋屈得很，又无人可倾诉，只好踹了顾学礼一脚，去厨房找吃的。
顾修竹拉着顾久甜的手，跟在顾学信的身后，把二伯一家送走。
“竹子哥，等三伯把我的草帽编好了，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捡稻穗！”
顾久甜眉眼弯弯，一脸期待。
“你在家写字，或者陪娘聊天，看着弟弟们就好。”
顾修竹实在不舍得让妹妹干活，捡稻穗听着轻巧又好玩，实则需要一次次弯腰，熬下来一天也很累。
“才不呢，弟弟们除了吃就是睡。”
顾久甜皱了皱小鼻子，她也想为这个家做点贡献啊！
哪怕只是三个工分，起码能证明自己不是懒虫，对不对？
正想着怎么说服哥哥，忽然，顾久甜察觉到顾修竹停下了脚步，连握着她的那只手都握紧了。
她抬头：“竹子哥……”
顺着顾修竹的目光看过去，顾久甜也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前方不远处，脚边放着一个竹篓，好像是在等人。
李云舟确实是在等顾家的人。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等来等去，最后只等来这么两个小的。
没办法，顾家的大人除了在坐月子的孟盼娇，其余的有一个算一个，此刻都已经在地里干上活了。
“你干什么？”
别看顾修竹年纪小，性格却十分沉稳，有时候顾久甜觉得他比自己都像大人。
哎，做小孩做久了，还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踌躇半天，李云舟还是走了过来。
他站定，张了张嘴，“你、你娘她……还好吧？”
昨天闹的动静那么大，李云舟不用专门打听，就知道顾家又添了两个小孙子。
只是他并不清楚孟盼娇如何了，也不知道去问谁。
李云舟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心一整夜都不踏实，明明做坏事的是李天宝，又不是他。
只是他回想起母亲苍白憔悴的那张脸，心中隐隐作痛。
李云舟从小就知道，他娘是因为当初生他的时候亏了身子，后来怎么都调养不好，这才去了。
所以，他打心眼儿里害怕女人生孩子。
一想到孟盼娇有可能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丢了性命，或者也像自己亲娘一样落下病根儿，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李云舟就怎么都闭不上眼睛，整夜都毫无睡意。
“关你什么事？你们李家人没一个好东西，让开！”
顾修竹挺直小身板，毫不犹豫地挡在顾久甜的前面，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充满仇视地瞪着李云舟。
李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李云舟自嘲一笑，垂了垂眼皮。
多可笑，他在家里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刚学会走就开始干活，挨骂挨打更是家常便饭，那一家三口谁都没把他当成家人。
可在别人眼中，他仍旧是姓李的，即便是李天宝闯了祸，他也要连带着一起被怨恨，被厌恶！
“竹子哥。”
顾久甜小声开口，用手指轻轻挠了挠顾修竹的手心。
“先看看他要干啥。”
说完，她转头看向李云舟，冲他笑了笑，“云舟哥哥，我娘挺好的，弟弟们也能吃能睡，你还有啥事吗？”
顾久甜想，李云舟可不是会无缘无故会主动跟他们说话的性子，也许他还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