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被批对象的耗子婶倒下了,大会被迫戛然而止。
不过,对起到的效果,顾建国还是挺满意的。
他心里清楚,自己总不能打杀了耗子婶,但把她作为反面典型揪出来,好歹也算给所有人敲响了警钟。
“先把她带下去,要是还不醒,就送卫生所找大夫给看看!好了,我们接着说,我再重申一遍,妇女能顶半边天!新社会男女平等!把女娃娃养好,照样能有出息!生男生女都一样!”
顾建国拎起铁皮喇叭,趁机把思想教育再做一遍。
在场的女人们都很激动,甚至有人还低下头,偷偷地擦着眼泪。
要说这些话吧,真是翻来覆去嚼烂了,大道理都会说,但真正做到的能有几个呢?
她们从小干着家里最苦最累的活,吃着最少最烂的饭菜,等长到十五六岁,运气好一点的,能嫁给一个勤快男人,拉拨着一堆孩子过日子。
要是运气差的,挨打挨骂都是家常便饭。
“建国说得对!咱们自己不都是女的,吃苦遭罪半辈子,老了老了,咋还能反过来磋磨媳妇孙女?有那把子力气,不如下地干活,饲弄庄稼!”
顾老太太忍不住了,她板着脸骂道:“我看那耗子婶就是干活干少了,闲出一身懒膘,不打孩子她就手痒痒!”
“婶子说得对!林家的几个丫头都是刚会走就干活了,她一个农村老太太凭啥过得像地主婆一样?”
“叫她也去挑大粪!叫她挑半年,不行,要挑就挑一年才行!”
人群中,赵阿凤也站了出来,她可忘不了自己挑了一个月的大粪,挑得她都吃不下去饭,硬是饿瘦了整整十斤呐!
如今难得后继有人,赵阿凤自然当仁不让,主动提出让耗子婶也尝尝挑大粪的滋味儿!
这个提议,顿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于是,晕过去的耗子婶还不知道,这个光荣的任务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等顾建国宣布散会,晒谷场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老林头这才臊眉耷眼地找到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
“家里的钱都被那个死老婆子把持着,我这也是没办法,建国,你得理解叔啊……”
都到了这种时候,要面子的老林头还试图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顾建国把钱接过来,也懒得戳穿他的谎话。
他数了数,径直去找大胖儿,把这笔账销掉。
虽然当众批了耗子婶,但顾建国并不觉得,单靠这一件事就能扭转整个大队乃至整个公社的坏风气。
毕竟,“重男轻女”这个扎根在人们心中几千年的旧思想,不是那么好根除的。
当天晚上,他又去找顾学信商量。
一进门,顾建国看见顾学信的手上拿着一本破书,正点着小煤油灯,认认真真地看着。
“呦,这是要考大学咋的?”
他打趣道。
看到来人是顾建国,顾学信也没动,只是扫了他一眼,又继续看书。
“啥书?可不许偷看禁的书啊!”
顾建国提醒道,又不放心地夺过那本书,翻了翻。
他一脸惊诧:“这是讲土壤的?你咋看上这东西了?你不是不爱下地干活?”
顾学信又把书抢回来,小心翼翼地抚平,这才问道:“咱大队那片沙子地,能借我使使不?”
生产队西边有一片不小的沙地,但因为啥农作物也种不了,一直空着。
“你要那地方干啥,种啥都不出苗,白费劲儿!”
顾建国不赞同地说道。
“那你别管。大队要是同意,我就试试。”
顾学信想要种西瓜,他打听过了,自己也看了书,要是不能亲自试试,他不死心。
“反正没人稀罕那里,你想折腾就折腾吧。”
顾建国压根也没往心里去,接着,他倒是让顾学信帮他想个办法。
毕竟,他已经把大话都说给郑记书了,如果不拿出成绩,岂不是自己打脸?
“眼看就入冬了,大伙不用下地干活,都在家里猫冬,怪没意思的。你要是能编个故事,再找几个人把它演出来,不就热闹了?”
顾学信早就想好了。
讲大道理,没几个人爱听,但一听说有戏班子来了,或者放电影了,你看看大家是不是全来了?
“我娘,我闺女,这不都是现成的演员。”
顾学信热情地推销着。
他想好了,自己要是去种西瓜,一个搞不好,就要被老娘骂个半死。
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先给老娘找点事做,让她顾不上别的!
“这主意好!学信,你放心,那片沙子地你随便用,出事了,我给你兜着!”
顾建国哈哈大笑起来。
走的时候,顾建国美得不行,面对着茫茫夜色,他清清喉咙,用一把破锣嗓子唱起京剧《智取威虎山》——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
似尖刀插进威虎山,
誓把座山雕埋葬在山涧!”
刚从外面唠嗑回家的顾老太太冷不防被吓得一个趔趄,她拍着心口,骂道:“顾建国你这个小兔崽子!你这是要把你婶子当座山雕给埋了!”
顾建国溜着墙根儿,赶紧跑走。
他想好了,就顾老太太这嗓门儿,不演个女一号,那真是可惜了!
林七妮在公社医院住了两天,就被接回了家。
耗子婶虽然被批了,但林家不可能让一个丫头片子在医院里躺着,谁都舍不得那个钱!
更何况,林七妮不在,谁负责看着金贵?
比起她来,冯素娟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小儿子。
顾久甜原本还以为,经过这件事,林七妮最起码也应该收敛一些,毕竟小命要紧。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林七妮。
“林七妮这几天都在后山悄悄转悠,我觉得她没安好心。”
吃过午饭,李云舟将顾久甜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小声在她耳边说道。
“哼,她又在作死!”
顾久甜撅了撅嘴,她就想不通了,连自己这个穿越人士都还在夹着尾巴做人,林七妮凭啥就那么有自信,能折腾出来一番水花呢?
她可真是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啊!
“想不想知道她干啥呢?”
李云舟笑眯眯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