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奶又强忍着心悸,多打量了李天宝两眼,也惊讶于他的白胖。
家家都穷的年景,还能把孩子养成这样,可见他的受宠程度。
这么一想,姨奶奶更不安:“一个变三个,万一捅出篓子咋整?咱娘俩顾不过来这么多!”
便宜儿子不以为然,伸手指了指林七妮和躲在姨奶奶身后的春芽,语气十分随意:“那有啥,她俩要是敢嚷嚷,也灌点药就老实了,直接睡上一路,保准儿不会耽误咱们的事!”
闻言,无法说话的林七妮拼命地摇头。
就连春芽也瞪大了眼睛,神色猛地从之前的懵懂变为惊惧。
“那药吃多了,吃坏脑子怎么办?把人给吃傻了,谈不上什么好价,难道你养着?”
姨奶奶不免又唠叨起来。
她就是看不上继子恨不得一口吃个胖子的贪心劲儿,自己稳稳当当干了这么多年,仗的就是一个“长远”。
眼瞧着这三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小孩,姨奶奶第一次有了不太妙的预感。
她把春芽推到林七妮的身边,重新拿过两条绳子,三下五除二地将两个小丫头背靠背绑在了一起。
这么一来,谁都动不了,防止她们互相帮忙。
李天宝被喂了药,还在呼呼大睡,一侧脸颊红肿着,估计是刚才被甩了一巴掌。
“二小子,你今晚就别回屋了,在这里看着,我总觉得要出事,这心砰砰直跳。”
临走之前,姨奶奶让继子留在柴房里。
这大冷天的,谁乐意蹲柴房,奈何外面那女人的鬼叫声不断,估计就是小白胖子他娘在找人,他也不敢冒险,只好不情不愿地重新坐下来。
林七妮和春芽跑不了,要重点看管的是李天宝。
两个女孩都已经被家人给卖掉,按了手印,拿了钱,就等于家里以后都没这个人,她俩往哪里跑?
别说都不知道往哪里跑,就算真的跑了,也是黑户一个,被发现了照样会被送回原籍。
所以,姨奶奶才要把她们远远地送去深山里,那里的户籍管理制度不严格,也没人盯着这个。
连喊带叫两个小时,赵阿凤的嗓子都劈了,她跑了大半个村子,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死活没发现李天宝的影子!
她又抱有一丝期待,以为他回家了,于是也兴冲冲地赶回家里。
结果家里乌漆嘛黑的,还是赵阿凤之前走的样子,李天宝照旧没回来。
她当时两腿一软,瘫坐在院子里,顾不上地凉。
完了!
男人还在劳改,儿子又丢了,赵阿凤顿时有一种连天都塌下来的绝望。
双手死死地捂着脸,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号丧似的哭,而是小声呜咽起来。
赵阿凤这个恨,这个悔呀!
她干嘛非要出去,光顾着那一时片刻的欢快,大过节的不在家里陪儿子,这是老天爷在惩罚她啊!
天色渐亮。
林家的院子里开始有了动静。
有了五百块钱在前面吊着,耗子婶难得地勤快起来,早早就下了厨房。
她特地贴了苞谷饼子,又招呼着林山去帮忙喂驴,好让姨奶奶娘俩吃完就能赶路。
如今,耗子婶还不知道自己家的柴房里成了这对母子的“货仓”,她以为只有林七妮被锁在里头,只一心惦记着拿这个小丧门星换五百块!
刚把饼子端上桌,大门就被敲得震天响。
耗子婶张嘴就骂开了:“哪个饿死鬼投胎的,一大早就来上门讨饭?”
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
气汹汹地一把拉开房门,对上老叔公那张犹如干树皮的老脸,原本还横眉立目的耗子婶一下子憋了,明明已经到嘴边的脏话一瞬间急急落回肚子里,最后变成一个闷屁放出去。
“哼,是老子这个饿死鬼,你就说咋的吧?”
老叔公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然后,他也不稀罕搭理耗子婶,一边往里走,一边高声喊道:“耗子,耗子,你小子给我滚出来!”
说起来,大名叫做林浩的林老头都不记得多久没听过自己这个绰号了,冷不丁被这么一喊,他也下意识地怂了。
老叔公直奔堂屋,他一坐下就重重地拍着桌子,口中大吼起来:“你们是觉得现在不兴开祠堂,不兴拜祖宗了,我就不能拿你们怎么样了,是吧?告诉你们,我现在还是林家的族长,把你们一家子给除族的权利……还有!”
一听这话,耗子婶“啪叽”一声就跪下来了。
她也不想跪,只是两腿不听话!
的确,现在不许搞过去那一套了,但人活着总要有个根,有个祖宗先人吧?
用句俗话讲,你得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吧?
真要是除了族,以后就是没根没祖宗的人了,偷偷说句现在不让讲的话,等将来咽了气,岂不是变成孤魂野鬼啦?
林老头也慌得一张脸直抽抽,他比耗子婶精明得多,一见老叔公发火,便猜到是林七妮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被传了出去。
嗨,一定都是他这个婆娘嘴碎,又爱显摆,一听见钱,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啥话都敢往外胡咧咧!
林老头压根都没想到,他冤枉了耗子婶,其实是姨奶奶那边的脓包被挑破了!
“耗子,你赶紧把孩子弄回来,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要是再有下一次,别说我不看你爹娘的面子!”
发泄一通,老叔公也平静多了。
他毕竟不能真的把这两口子给打杀了,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先让孩子回家再说。
“那丫头还在家里,我没、没让他们带走呢。”
林老头讪讪,嘴里支支吾吾的,还在努力补救着自己的脸皮。
老叔公轻哼一声,早就看透了他那一点小九九。
堂屋刚安静,门口又喧闹起来。
顾建国掐着时间,带着生产队里十几个壮硕青年出现在了林家。
“耗子叔,耗子婶,大队上接到群众举报,说你们家窝藏犯罪分子,我已经上报给公社,公社那边也派了公安特派员过来,马上就到!”
顾建国冷着一张脸,说完,他一挥手,那十几个青年就身手敏捷地四下散开。
有进屋的,有堵门的,还有绕到屋后的,分工明确,把各个地方都守起来。
这些人拿铁镐的拿铁镐,拿铁锹的拿铁锹,显然是按照顾建国的吩咐,有备而来。
刚睡醒的姨奶奶就这么被堵在了屋里。
顾建国亲自带着几个人到了柴房。
他刚一脚踹开那扇破木门,想扮演解救被拐儿童的大英雄,结果迎面就被一记拳头砸到鼻梁,疼得眼冒金星,哇哇大叫!
“啊!”
“哎妈呀,大队长被人给干翻啦,快,都抄家伙!”
“揍他,敢打建国哥,敢来咱们大队撒野,揍死他!”
顾建国捂着鼻子,他一放下手,两行热血就淌了下来。
“别管我,先抓住他再说!”
顾建国瓮声瓮气地喊着,喊完,他又觉得鼻子实在太酸痛,情不自禁地又淌下了两行热泪。
这一大早的,林家就鸡飞狗跳,不少人连早饭都没做,空着肚子就跑来看热闹。
他们也气,昨儿晚上被赵阿凤嚎得半宿睡不好,大清早又听见林家叮呤咣啷的,这两家人损不损呐?
有人眼睛尖,看见顾建国的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鲜血的,“嗷”一声跑了出去,边跑还边喊:“不好啦,赶紧快来人啊,救命啊,要出人命了,咱大队长都被打哭了!”
顾建国:“……”
这他娘的是什么垃圾生产队,带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