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一开始见到生人的拘束，孩子们很快热热闹闹地吃起饭来。
他们还小，做饭的手艺其实只是一般，有的菜甚至都烧得黑糊。
但大概是因为自己动手，所以吃起来特别香，最后一桌子饭菜反而几乎没剩下什么。
谢婆婆以自己马上就要搬走为理由，把那些好吃的又分给了小萝卜头们。
从京市来的那位张干部也不是空手来的，谢婆婆索性把他带给自己的水果也分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下几个尝尝味道。
“谢婆婆，我们明天再来！”
看出大人们还有话要说，孩子们麻利地收拾好了院子，结伴离开。
李云舟带着顾修竹和顾久强等几个男孩，一起扛着从邻居那里借来的桌椅板凳，挨家挨户地还回去。
就这样，没过多久，谢婆婆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大队。
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曾经见过她的男人，也都知道谢婆婆这些年独自一人生活很苦，如今见她终于盼来了一个结果，又能去县里养老，都替她高兴。
也有好多人难以置信，不敢相信那个一脸凶相的老太婆竟然是英雄遗孀，早知道她有这种身份，要是之前能拉拉关系就好了。
人家的男人虽然牺牲了，但这份功劳却是上头认可的，只要谢婆婆活着，那就是有功之臣的家属。
“哎，我还说老顾家那女娃娃是个傻的，有事没事就往谢婆婆那里跑，哪知道人家才是一个脑子灵的！”
“就是，你看到那几个孩子的手里还拿着苹果不？听说是从京市带来的，老贵了！”
“咋好事都是老顾家的，太邪性了吧。”
“啥叫邪性啊，我看你就是红眼病犯了！老顾家的人心好，都乡里乡亲的，能拉扯一把就拉扯一把，人家可不是图那个！”
不少人站在村口的大树底下唠嗑，议论纷纷。
偶尔冒出来一个说酸话的，也马上就有人顶回去，被噎得够呛。
顾久甜跟着李云舟一口气跑了好几家，确定把借来的东西都还回去了，她终于松口气。
没办法，乡下就是这样，家家户户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都不宽裕。
有时候要请客吃席，就得到处去借，反正各家的东西都有记号，用完了再给人家还回去。
“云舟哥哥，以后咱们再想去看谢婆婆，就只能去县里啦！”
顾久甜拽了几根狗尾草，灵活的手指穿梭着，很快把它编成了一只长耳朵小兔子，拿在手里把玩。
“嗯，等我学会骑自行车，我带你去。”
李云舟其实早就会骑了，只是他需要有一个学骑车的机会才行，总不能连车把都没摸一下，就直接上路，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好啊！”
顾久甜很想说，她其实也会骑自行车，但面对着这种老式二八大踹……
现在的她，可能连自行车车座都爬不上去！
“甜甜，再过几年，说不定你也能去县里住。你别急，再等等。”
李云舟低下头，伸手从顾久甜的手里取过那只毛茸茸的小兔子，握在指尖。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们不会一直缩在这个小山村里，我们会走到更远的地方，看更美的风景。
只是这些话，李云舟觉得现在还没有必要跟她说。
他不喜欢早早把大话、空话说出去。
“真的？那太好了，不过，家里也挺好的，人多才热闹。”
顾久甜说的是真心话。
要说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置身在这么一个贫穷落后的时代，还变成小娃娃，不郁闷是不可能的。
但物质上的贫乏，渐渐被精神上的富足所弥补，她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自己被这么多人爱着。
相比之下，吃喝玩乐似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她无比享受这个再当一次孩子的人生。
“等有了钱，我们就去县里或者省城买个大房子，还是一家人住在一起。”
李云舟不动声色地收起小兔子。
顾久甜没那么细心，所以她一直没觉得奇怪，哪怕自己平时玩的一些小东西，玩着玩着，没多久就消失不见。
她以为随手丢了，或者被哪个哥哥拿去玩了，并没有往心里去。
事实上，那些小玩意儿都是被李云舟给小心保管起来，就放在一个原本用来装饼干的铁皮盒子里。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小秘密。
回到家里，顾久甜简单地把谢婆婆家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顾老太太反而教训他们几个：“不早说，我还能拦着你们咋的！家里有腊肉，有鸡蛋，都是现成的，又不用出去买！”
“奶，我们都说好了，不能拿家里的贵重东西！”
顾久甜缠着她撒娇，顾老太太的脸色这才好起来。
她叹了一口气：“谢婆婆命苦，早年她是有儿子的，活到三岁就夭折了，后来她男人又离家，有碎嘴的婆娘非说他是跟邻村的寡妇私奔。哎，不说了，现在总算是熬出头了，以后就好好享福吧。”
所谓人老成精，顾老太太掌管着家中的一切，就算厨房里少了一粒米都逃不过她的眼。
如果不是有她的默许，这么长的时间，顾久甜怎么可能顺顺利利地把东西拿去送给谢婆婆？
顾老太太也是有心帮衬的，无奈谢婆婆的自尊心太强，从不接受他人的好意。
难得顾久甜招了她的偏爱，不失为一件好事。
“顾奶奶，那位张干部是从京市来的，他还夸了甜甜，说她学习雷锋，是小模范，还说要宣传甜甜，让她起到榜样作用。”
等顾久甜说完，李云舟才认认真真地给顾老太太转述了一遍张干部的话。
张干部的说法，顾久甜其实没放在心上。
主要是她也不懂这个时代有多么看重榜样模范作用，毕竟顾久甜没有经历过。
但李云舟就不同了。
他可是扎扎实实从那个年代里走过来的人，对这些东西很敏感。
否则，李云舟当初也不会主动去帮助谢婆婆了，他就是想给自己积累一些资本。
现在，这个资本很可能就要属于顾久甜，他并不失望，反而更高兴。
“真的？那张干部真是这么说的？”
果然，顾老太太也激动起来。
“咱也没做啥，都是一个大队的，你帮我我帮你，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激动过后，顾老太太又开始犯愁：“这事闹的，好像咱们一开始就奔着有好处似的！”
李云舟微笑着开解她：“顾奶奶，话不是这么说的，好人必须有好报，不然谁还当好人？要是甜甜真的能当上学雷锋小标兵，说不定将来还能去县里，去省城，甚至去京市领奖呢！”
一席话，将顾老太太心中的那点疑虑和担忧全都化解开来！
“就是，就是！云舟啊，还是你想得长远！”
顾老太太拉着李云舟的手，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眉目之中愈发透着慈爱。
就赵阿凤那个眼皮子浅的臭婆娘，放着这么好的孩子不要，非得赶出家门，还在明里暗里骂她是老不死的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非要养别人家孩子。
她就要让赵阿凤看看，她不仅能把自己家孩子养好，连别人家孩子也能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