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子是干的，煮鸡蛋也是干的，林七妮吃得太急，被噎得直伸脖瞪眼儿。
顾建国吓得赶紧端起碗，让她喝口水。
但他毕竟是一个糙老爷们，也不怎么会照顾人，那红糖是拿开水冲的，现在还有点烫。
不过，林七妮已经顾不上了。
她一口气喝了半碗，这才把卡在喉咙的食物咽下去，把气儿捋顺了，可惜也把上牙膛给烫掉一层皮，疼得她龇牙咧嘴，又牵动了那根断掉的肋骨。
“慢点吃，都是给你的。”
顾学信实在看不下去了。
当然，他也不是看不上林七妮的吃相，主要是看不上林家人的操行。
一群什么玩意儿！
“那啥，七丫头，你先吃着，我和你五叔等会儿回来。甜甜，云舟，你俩看着一点七丫头，听话。”
顾建国昨晚一宿没睡，左思右想，他决定今天主动去找郑书记谈谈。
说完，他拽着顾学信走了。
一个人面对郑书记，顾建国还有点怂，所以他打算拉上顾学信，给自己壮壮胆儿。
林七妮看都不看他们俩一眼，她忍着疼，继续大口大口吃着。
“嗝！”
她终于吃饱了，还打了一个饱嗝儿。
林七妮愣住，懵了半天。
她打饱嗝了！
她都多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就算她想尽办法从金贵的手上骗点吃的，就算她找各种机会抢六妮的口粮，可也永远不够。
她饿，她饿啊！
“林七妮，你以后别欺负六妮了，你昨天被耗子婶打晕了，六妮为了救你，磕了一脑门的血。”
顾久甜皱了皱眉头，把林七妮昏迷之后的事情讲给她，希望她能领六妮的情。
林七妮动了动唇，没说话。
“耗子婶最稀罕的还是孙子，就算你和金贵好，她照样舍得对你下死手。”
放在以前，顾久甜才懒得搭理林七妮。
但昨天亲眼目睹的一切，还是深深地触动了她。
她没打算当圣母，再说现在的她也没有那个资格，可是耗子婶属实不干人事，顾久甜毫不怀疑，如果再有下次，林七妮绝对小命不保。
讨厌她，和她被活活打死，是两码事。
“顾久甜，你说得轻巧，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扯了扯嘴角，林七妮哼道。
顾久甜早就料到她不会感谢自己，所以，她压根也就不生气：“我奶说了，小孩儿没腰，当然不腰疼！”
反而是林七妮被她气个半死，躺在床上，又不敢乱动。
“别管她，她吃了喝了，死不了。”
李云舟拉起顾久甜，带着她离开病房。
他俩都是头一次来公社医院，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比县医院的条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的，而且，地方也小。
李云舟在树下找到一个干净地方，铺上小手绢，让顾久甜坐着，自己则是站在旁边，跟她唠嗑。
“林七妮这种人，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不用管她。”
他趁机教育顾久甜，免得她以后又被忽悠了，白白浪费了好心。
李云舟知道她心眼好，可他更愿意顾久甜把好心眼都用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至于别人嘛，管他们去死呢！
他承认，他才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不想当好人！
“我知道，我也防着她呢。”
顾久甜个头矮，她坐在石凳上，两条腿还挨不到地面，就在空中一甩一甩的。
她点着脑袋，神色认真：“我娘说了，聪明是天赋，善良是选择，有时候善良比聪明更难呢，因为还得弄明白啥时候善良，对谁善良，我不能对所有人善良，也不能老是善良。”
李云舟有点惊讶，半晌，他才点头：“五婶说得对，你听你娘的，要日久见人心。”
她一个才这么小的孩子就能这么想，李云舟很意外，也很欣慰。
病房里，林七妮耷拉着脑袋，垂眼看着手里剩下的小半个玉米饼子。
孟盼娇不只拿了饼子，她还在饼子里夹了几片剩下来的油煎松茸，借点咸味。
刚才吃的时候，林七妮还没注意到，此刻吃饱了，她才多看了两眼。
紧接着，她一惊，忍不住把饼子掰开，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
最后，林七妮确定，这是松茸！
她心头一阵激动，两手直打哆嗦！
在书里，李云舟就是拿松茸赚到的第一桶金！
他那时候刚入赘到顾家不久，动不动就被顾久甜赶出门外，不许他进屋睡觉。
李云舟没办法，又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就偷偷躲到后山上，无意间发现了松茸。
他把松茸带到黑市上，有人认出它，至此，李云舟才知道这东西有市无价，他没告诉任何人，隔三岔五就上山找松茸，终于攒了一笔钱。
靠着这笔钱，他才在公社里渐渐落了脚，也开启了辉煌人生。
根据书里的描写，林七妮确定她绝对没有看错。
只是，这东西怎么提前好几年就出现了？
是谁发现的，是李云舟，还是顾家人？
“等我好了，这就是我的了！”
林七妮恶狠狠地咬着饼子，眼睛里迸发出慑人的光，她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就决不允许被人抢走！
哪怕是李云舟也不行！
可惜，她现在这个样子，别说上山，就是走几步都喘得厉害。
郑记书（反着看这俩字，因为不这么写会和谐）的办公室里，顾建国把林家发生的事情简要地汇报了一遍。
“重男轻女这种现象在乡下太普遍了，郑记书，我想过了，趁着现在地里活不忙，干脆来一次集中的思想学习活动，让社员们知道，不能随便打娃娃，就算是自己的娃娃也不行！”
顾建国豁出去了，丢人就丢人，防患于未然，总比真出了事要强。
等他说完，郑记书点点头，赞同地说道：“这想法好！你着手去办，公社这边一定大力支持！效果好的话，我打算普及到整个公社，让其他大队也向你们大队学习！”
得到领导的肯定，顾建国心潮澎湃，恨不得马上就把轰轰烈烈的思想学习活动给搞起来。
不过，等他一回去，大队会计大胖儿就苦着脸，巴巴跑来了。
“建国，林家就是不还钱呐，我刚才去要，还被耗子婶骂出来了。你说，这可咋整？当时都说好了，大队只是帮忙垫付，总不能让大队掏这个钱吧？”
大胖儿抹了一把脸，怏怏的，显然是被喷得不轻。
“还想赖账？走，我还不信了！”
顾建国正愁没个契机，既然老林家豁得出去死，他就豁得出去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