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顾久甜，刘来娣眼前一亮。
她把手里的东西递了递，小声说道：“给你吃，还热乎着。”
顾久甜没接，摇摇头：“我娘不让我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刘来娣有些意外。
小孩哪有不嘴馋的，如果换成她那几个姐姐家的外甥，现在估计都已经打起来了，就为了能够多吃一口。
顾家果然不一样啊……
刘来娣的心中涌出一阵苦涩，她年纪不小了，不是没想过找婆家的事儿。
只是她自己是啥情况，她自己有数，别说顾家了，就是条件不如顾家的人家也未必愿意跟老刘家结亲。
“你拿着吧，回头跟你娘说，是我硬塞给你的，她不会说你。这、这个好吃，里面还有馅儿，很甜。”
买都买了，油炸糕这么贵的东西，刘来娣舍不得往自己嘴里送。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顾久甜看了看她，歪头问道：“你是来找我四伯的吗？”
刘来娣被吓了一大跳，她赶紧摇头：“没、没有，我不找他！”
她哪里还敢和顾学智见面，被人瞧见了，还不知道要传成啥样，那不是害人吗？
“那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刘来娣一手举着油炸糕，另一手从兜里掏出两张“大团结”，动作透着小心翼翼。
她走到顾久甜的面前，主动解释道：“这几年我有空就去后山采草药，供销社那边偶尔会收，我还帮别人纳鞋底儿，陆陆续续攒了一点钱。你帮我拿给你奶，就说这是我的心意，再多的我实在没有了。听说你四伯那边还欠了饥荒，家里肯定钱紧得慌。”
刘来娣越说越不好意思。
她攒了好多年，全身家当也就这么二十块，之前都是零碎毛票，拿出来不好看，所以她特地去了一趟供销社，求人给换成了整钱。
“你为啥要给我家钱？因为我四伯救了你？”
顾久甜也不接东西，也不接钱。
她总得问问清楚，不能往家拿来路不明的东西和钱啊！
刘来娣低着头，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她的脚尖动了动，似乎很是不安。
“我会看着我爹娘的，不让他们再来找你们家的麻烦。本来我还想做两双鞋，又怕叫人看见了，不好。”
刘来娣能把鞋子做得板正舒服，还结实，鞋底纳得厚厚的，密密的，不少婶子的手艺都赶不上她，很能拿得出手。
但她实在不敢给顾学智做。
“你喜欢我四伯吗？”
顾久甜着急了，哎，这个年代的人咋那么含蓄？
这姑娘恐怕把自己攒的嫁妆都掏出来给她四伯还债了，要说只是为了报恩，那也太过了吧？
再说，顾久甜发现顾学智这两天明显魂不守舍，早出晚归不说，吃饭的时候居然还愣神，举着筷子也不往嘴里送，明显就是有心事嘛！
啥事还能大过吃饭？
他一个老光棍，估计也只有娶媳妇这件事，能让顾学智如此上心。
“啥？不、不是，我没有！”
刘来娣往后退了两步，拼命否认。
顾久甜抿嘴一笑：“你别害怕呀，你跟我说说，我不告诉别人。”
她一脸无害的样子，终于让刘来娣放下了戒心。
俩人挨着坐下来，刘来娣随手揪了一根草，抓在手里，小声说道：“喜欢有啥用，我爹娘心里只有我小弟一个人，谁娶了我当媳妇，以后不知道有多少麻烦。”
她叹了一口气，努力驱散心头那一丝不切实际的祈望。
“这倒是，你爹太坏了，你四姐更坏。”
顾久甜打量着刘来娣，觉得这丫头也太命苦了，咋就摊上这么不着调的一家子？
别怪刘来娣性格懦弱，不知道抗争，她一个黄花大姑娘，咋跟亲爹亲娘抗争？
都不用刘有根说啥，光是外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刘来娣和他们断了关系。
但谈何容易呢？
在乡下，宗族制度在很多时候甚至是凌驾于一切的，就好比在一些地方，族长的权利比村干部还大咧。
刘来娣不认爹，就是不认祖宗，这样的女人，谁家敢要啊？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那些话是怎么传到我爹耳朵里的，我那天回到家里，啥都没说，真的！”
刘来娣懊恼极了，她想不通，怎么就有人非得嚼舌根，巴不得看别人家的笑话！
“你等等，我叫我云舟哥哥过来！他脑子好使，看他咋说！”
顾久甜起身往家跑。
李云舟正在院子里给兔子做窝，他削了一大堆竹篾条，准备编一个大笼子。
就看到他修长灵活的手指在几根竹篾中穿梭，很快就编出来一小块平整密实的网格，透气，还不会叫兔子跑出去。
暂时没空管兔子窝，顾久甜拉着李云舟就走。
李云舟被她拽到门口，也看见了手足无措的刘来娣。
他目光一沉，脸色不是很好。
李云舟早就习惯了把人往坏处想，所以，他一见到刘来娣又跑来了，第一反应是认为她贼心不死，还想缠着顾学智。
结果，等到听完了顾久甜的话，李云舟也沉默下来。
“大人的事情，小孩别掺和，回去喂兔子吧。”
他摸了摸顾久甜的头顶。
她第一次挡住了李云舟的手，满脸不服气：“凭啥？刘老头想让别人娶他闺女，别人就得娶，不想让别人娶他闺女，别人就不能娶？哼，他现在不是看不上我四伯吗，那咱们就想办法，非得让我四伯气死他！”
这是什么逻辑？
李云舟觉得顾久甜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你四伯要是真的找了这么一个老丈人，以后连安生日子都过不了……”
“你们两个小家伙，居然还操心起我的事了？”
身后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顾久甜最先反应过来，她飞快地冲过去，一把就抱住了顾学智的大腿，娇声喊道：“四伯！”
刘来娣转身就跑。
顾学智推开顾久甜，三步并作两步把她给拦了下来。
顾久甜：“……”
四伯，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点见色忘侄女啊？虽然你动作挺轻的，但是也伤害我幼小的心灵啊！
“别走，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说着，顾学智还抓住了刘来娣的手腕。
一低头，他看见这姑娘的手掌里满是茧子，不用问也知道，刘来娣平时肯定没少干活。
这两次见面，她都穿着打了不少补丁的旧衣服，洗得都掉色了。
再想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刘盼娣，她俩可是一个爹一个娘的亲姐妹！
顾学智蓦地有些心疼。
这几天，他一有空就出门转悠，跑到老刘家附近打听刘来娣这个人。
越打听，就越肯定这是一个好姑娘。
顾学智也老大不小了，他在外面见过不少漂亮女孩，只是从来都没有过什么特殊感觉。
让他这么惦念的，从头到尾，就只有刘来娣一个。
但她那个娘家，实在太操蛋了！
顾学智自己倒是不在意，他在这里又待不了多久，等过了春节就走了，然而结亲不是结仇，他不能给家人招惹老刘家这么一个麻烦。
“你干啥？我没话跟你说，你快放开，别叫人看着了！”
刘来娣使劲往外扯自己的手，她又羞又怕，急得泪花都冒出来了。
“你是嫌我腿不好，以后做不了重活，也赚不到钱给你花，出去还给你丢人不？”
顾学智直直地看着她，大大方方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