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大丫的惊慌失措相比，顾老太太显然淡定得多。
她没有理会咋咋呼呼的王棒槌，而是仔细端详了片刻廖颖的脸色，见她用手捂着嘴，肩膀一抖一抖的，很快就有了判断。
“甜甜，快过来。”
孟盼娇连忙拉过顾久甜，又将那盘惹祸的腌鱼撤掉，这才向廖颖问道：“还好吗？是胃里不舒服了？”
她们两个人昨晚聊得投机，到了后半夜才睡，孟盼娇下意识地以为廖颖是因为缺觉才犯恶心。
有些人要是睡眠不够的话，大早上一起来就会干呕。
也不怪孟盼娇没多想，她听廖颖说，自从不小心掉过一个孩子之后，这么多年了，她的肚子就再也没有过消息。
“我没事，就是……呕……”
廖颖摆摆手，刚说了几个字，脸色一变，又赶紧扭过头去。
“阿姨有小弟弟了呗，跟我娘当初一样，早上起来就吐。”
说完，顾久甜飞快地把小黄鱼塞进嘴里。
担心那股鱼腥味道熏到廖颖，她只好用两只手捂着嘴巴，嚼吧嚼吧就咽下去。
“别胡说。”
生怕顾久甜的童言童语戳到廖颖的伤心处，孟盼娇小声喝道。
“我看甜甜不像是胡说，这架势八成是有了。”
顾老太太收回目光，笑吟吟地说道。
说完，她瞪了一眼王大丫：“你杵在那里装啥电线杆子呢？赶紧坐下吃饭！”
“哦，哦，我吃饭！”
王大丫心有余悸地重新坐下，还偷偷觑了两眼，确定顾老太太不是故意说反话，这才有胆子往嘴里扒拉稀饭。
“估计日子还浅，过段时间去医院瞅瞅，这几天千万别抻着了。”
吃过早饭，顾老太太亲自去倒了一杯热糖水，塞给一脸迷茫的廖颖。
“大娘，我真的……有了？”
廖颖坐在那里，整个人跟做梦似的，总觉得太不真实了。
“我瞧着像。”
问了她几个问题，顾老太太更有把握了。
“别急着走，你一个人骑车子，我不放心。等一会儿叫老五去带个话儿，叫郑记书过来接你，你俩一起回去。”
顾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让顾学信快去快回。
“别了，老郑工作忙，我自己回去就行。”
廖颖有点不好意思。
她不算娇气，何况除了刚才吐了一下子之外，现在也没有什么特别难受的感觉。
“有多忙，我听听？再忙也不差这一会儿吧？他难道不是孩子的爹，咋的，这孩子是你一个人的？”
顾老太太不乐意了。
“生娃养娃，你以后要比他累多了，是他心疼你，不是你心疼他！”
她嗔道，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廖颖颇为羞赧地抿着嘴角，笑意从眼底泄露出来：“哪个女人结了婚不生儿育女的，我也不好仗着有个肚子就太过分嘛。”
拉过她的手，顾老太太语重心长地劝道：“闺女，你舍家撇业地跟他一起来咱这个穷地方，他不对你好，他对谁好？爷们在外面再能干，回到家里不疼女人不疼娃，那也是白搭一个零！”
没等廖颖开口，孟盼娇掀起门帘走进来。
“我娘说得对，你听着准儿没错！”
她手里端着一个碗，里面放着孩子们从山上摘来的野山楂。
这东西酸得倒牙，压根没法直接吃，只能加了糖精熬成酱，哄孩子当个零嘴儿。
不过，对于不少怀孕的女人来说，它却格外开胃解腻。
果不其然，廖颖一口气吃了好几个，她也不嫌酸得慌，反而直嚷嚷着胸口不那么闷了。
顾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么能吃酸，肯定是大胖小子没跑了啊！”
顾学信一路狂踩自行车，等他紧赶慢赶到了公社，才从小刘的口中得知，郑记书一大早就去了县里学习，最快也得下午才能回来。
他没办法，总不能干等几个小时，只好先留下口信儿。
既然来了一趟公社，顾学信抱着入宝山不能空手而归的想法，又偷偷摸摸去了一趟废品收购站。
公社这边的废品收购站不如县里那边的规模大，东西也不算多，他翻翻捡捡半天，只找到几本还算能看的书。
如今，顾学信越来越体会到知识的重要性，可现在早就取消了高考，虽然还有工农兵大学，但像他这种泥腿子，是做梦也没资格去念书的。
叹了一口气，顾学信心情复杂地骑车回家。
想不到，快到中午的时候，郑记书就一头是汗地出现在了顾家门前。
原来，小刘等不及，干脆往县里打了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郑记书。
他一听，满脑子都是自己要当爹，实在坐不住了，跟领导打了一声招呼就跑。
“不留你们小两口了，路上小心一点。”
顾老太太知道他们夫妻俩如今肯定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于是也没有多留，拿上几样自家做的吃食，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将他们送走。
临走的时候，郑记书还特地叮嘱：“我已经和县里打过招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们过几天就要去隔壁的生产队演出。”
做了第一女主角的顾老太太信心满满：“嗐，这有啥，演就演，多大的事儿！”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他们都演过两次了，难不成还会打怵？
郑记书笑道：“好，好！”
他就喜欢顾老太太身上这股自信的劲头！
眼看着郑记书和廖颖就要走了，顾老太太略一犹豫，还是咬咬牙问道：“那个，我能提个意见不？”
郑记书失笑：“顾大娘可是有话直说的性子，咋还跟我客气上了？”
“咱们去别的大队演出，能不能整个拖拉机来接，让大伙也威风威风？”
顾老太太期期艾艾地问道。
她还记得，之前顾学礼他们去修水库，出发的时候是坐着拖拉机走的，那叫一个气派！
如今他们是顶着整个生产大队的名义去演出的，绝对不能让其他大队给小瞧了！
“行，没问题，我保证让大伙坐着拖拉机去演出！”
郑记书一口答应。
顾老太太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这敢情好！就这么说定了啊，郑记书，等你媳妇生了儿子，叫她以后有空就来家里坐坐，我保证你们儿女双全！”
直到骑出去好几里地，郑记书才寻思过味儿来——
如果不给解决拖拉机的问题，他们两口子以后就生不出女儿了吗？！
一想到自己也能有个像小甜甜那么可爱的宝贝女儿，郑记书浑身彷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把两个脚蹬子踩得快要冒火星儿。
解决，必须解决，不就是借个拖拉机！
就这样，没过两天，顾老太太就带着一群人上了拖拉机，雄赳赳气昂昂地前往离得最近的生产大队，开始了他们的文艺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