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久甜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敛，听到李云舟说她傻，她一时间愣住。
等到捕捉到他眼睛里那一丝极其微妙的笑意，顾久甜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在逗她玩！
“云舟哥哥也学坏了！”
顾久甜咬牙切齿地说道。
为了表示她很生气，接下来的一整天，顾久甜都故意不搭理李云舟，把一张小嘴抿得紧紧的。
可她忘了，李云舟本来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最后，反而成了爱说爱笑的顾久甜在自虐！
翌日一早，顾家门口就热闹起来。
一个又一个小萝卜头出现，跑去找顾修竹报道。
没人空手，这个揪着一把青菜，那个握着两个鸡蛋，他们把东西放进篮子里，看上去还挺高兴。
等人终于到齐了，两个竹篮也都放得满满当当的。
“走，去谢婆婆家！”
顾修竹一挥手，小萝卜头们气势如虹，跟着大喊：“走咯，走咯！”
谢婆婆住在生产队的另一头，地方很偏，她家的房子年久失修，平时鲜有人来。
她没有儿女，听说她以前是有丈夫的，但那个男人早就下落不明，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谢婆婆的性格很坏，顾建国他爹，也就是上一任大队长曾经来找过她，说找几个后生帮她修房子，居然被她给骂走了。
偶尔有小孩跑到她家附近去玩，也被谢婆婆拿着大扫帚像赶鸡鸭一样给赶走。
一来二去，大队上的人都对这个孤僻的老太太避之不及，尤其是小孩。
不过，顾久甜却除外。
一年之前，她为了逮一只蝴蝶，追着追着就跑到了谢婆婆家门口。
顾久甜没见过谢婆婆，更不知道她的“辉煌事迹”，她只是看到一个比她奶岁数还大的老太太崴了脚，手里刚摘的西红柿黄瓜啥的撒了一地。
她立刻忘了蝴蝶，帮忙捡起东西，又去给这个陌生的老太太揉脚踝。
就这样，一老一少相识了。
也是从谢婆婆的口中，顾久甜才知道，李云舟过得都那么惨了，他居然偶尔还会把好不容易才打来的野物送来一些。
只可惜两个人从来没有在谢婆婆家里遇到。
“你个小妮子，不好好在家干活，又来找我老太婆干嘛？”
一大清早就看见顾久甜，谢婆婆明明心里高兴得要命，却偏偏故意扁着个嘴，把她骂了一通。
“谢婆婆，我不爱干活。”
顾久甜实话实说。
“不干活，以后没人讨你做婆娘！等你成了懒姑娘，你看你那群嫂子骂不骂你！”
谢婆婆吓唬她。
“云舟哥哥，你媳妇骂我吗？”
顾久甜扭头去问李云舟，李云舟自然又跟着她一起来了谢婆婆家。
一不小心，她就忘了不和他说话这件事。
“我没媳妇。”
李云舟二话不说，从谢婆婆的手上接过扁担，帮她去挑水。
等他走远了，谢婆婆才伸手戳着顾久甜的脑门，无奈地说道：“就你这娇娇样子，以后只能找个老实汉子，任你欺负！行了，赶紧进来，给你留了一碗锅巴！”
谢婆婆一个人住，不舍得吃不舍得喝，唯一能让她破例的，就只有顾久甜。
为了她，谢婆婆甚至舍得做米饭，这样就能让顾久甜吃上锅巴。
“哎！”
顾久甜声音脆甜地应了一声，又东张西望起来。
竹子哥他们咋还不来？
正想着，排成两列的小萝卜头们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顾久甜的视线中。
她心头一喜，却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大声喊道：“谢婆婆，谢婆婆，你出来一下！”
“就你事儿多！”
谢婆婆手上端着碗，一出来就被吓了一大跳。
“谢婆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顾修竹和春花站在第一排，他俩犹如金童玉女似的，领着一群高矮不同的小萝卜头向谢婆婆鞠躬，还齐声说着吉祥话。
早在半个月之前，顾久甜就从李云舟那里听说谢婆婆今年八十岁整，只是她没儿没女没老伴，多年来孑然一身，肯定也不会有人来给她祝寿。
于是，顾久甜就召集人马，和顾修竹、顾久强、春花等人一起想办法。
为了筹措糖果这一重要物资，顾修竹连组团忽悠开赌局这种馊点子都用上了。
不过，幸好后来有李云舟的支援，他们花钱买了槽子糕、鸡蛋糕、桃酥、油茶面，都是顶饿又有营养的，适合给老年人吃。
顷刻间，小萝卜头们就占据了谢婆婆家的院子，他们把带来的东西都放在桌上，然后生火的生火，搬椅子的搬椅子。
谢婆婆似乎呆住了，她站在原地，布满皱纹的老脸微微抽搐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泪光闪烁。
她知道自己因为性格古怪，招人讨厌，只是她的心里太苦了，她哪怕活着也跟死了一样，没有奔头儿。
想不到，居然还有一群孩子来给她这个老不死的过寿！
谢婆婆哆嗦着身体，猛地哭出声来。
小孩们都愣住了，只有顾久甜镇定地挥挥手，让他们该干嘛干嘛。
她抱住谢婆婆的腰，把头靠在她的身上，主动拉住她粗糙却温暖的手。
等谢婆婆哭够了，顾久甜才轻声说道：“以后我们天天来看你，你不许再赶人。”
挑水回来的李云舟刚巧看见这一幕，他是活过一辈子的，当然知道谢婆婆的遭遇。
但顾久甜什么都不知道，却也将她视为亲人一般善待，实在难得。
她是……真的很善良。
她分明吃喝不缺，过得比谁都好，然而眼中依旧能够看到他人的困窘，并且尽其所能地给予帮助。
这个世界，多的是何不食肉糜的人。
李云舟觉得自己的眼睛滚烫，连心口都饱胀起来，鼓鼓囊囊的，又有一点痒，慌乱乱，好像揣了一只小兔子。
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于是，李云舟匆匆挑着扁担，将水桶里的水倒进水缸里。
往日破败的小院，一片喧腾热闹。
谢婆婆坐在椅子上，孩子们不许她动手干活，非让她等着吃现成的。
作为总指挥的顾修竹把所有人分成几组，半小时之后，竟然真的让这群小萝卜头给做出了一桌菜！
谢婆婆被簇拥着坐下，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不停地抹泪。
就在这个时候，从外面传来了自行车铃声。
听动静，似乎来了不少人。
顾久甜有点不安，她拽了拽李云舟，一脸担忧：“云舟哥哥，你听见没？”
早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李云舟丝毫不感到意外。
他伸手摸了摸顾久甜的发尾，语气温柔：“不怕，是好事，甜甜乖。”
她的善心一定会有好报，因为……
她值得啊。